在世界各国的民间文学中,大概都有山鬼、水妖一类的传说,但俄罗斯的神话里还有“林妖”,这当然与俄罗斯拥有无比富饶的森林资源有关。 诗人莱蒙托夫(1814-1841)去世前不久写了一首无限眷恋故土的诗作《祖国》,说他深深爱恋着祖国“无边的森林的摇动”。 “无边”与“摇动”虽是普通常语,却是 描摹俄罗斯森林的点睛妙语。 诗人冯至1930年9月去德国留学,途经西伯利亚,在火车里写散文《赤塔以西》,便惊讶于俄罗斯森林的辽阔无边——“这伟大的、很少经人道破的、美丽的树林是没有边涯的。” 俄罗斯作家一谈到树木,常着眼于它那摇曳多姿的动感。契诃夫《万尼亚舅舅》的剧中人物阿斯特洛夫说:“当我栽下一棵白桦树,然后看到它怎样慢慢地变绿,怎样地在风中摇动,我的心就充满着自豪。” “摇动”是一种生命的律动呀!契诃夫的另一部剧作《三姐妹》里的屠森巴赫要去决斗、赴死,他对未婚妻依丽娜说:“你看那棵树已经干枯了,可是它仍同别的树一样,被风吹得摇动着。因此,我觉得如果我死了的话,我还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参加到生活里去。” 涅克拉索夫(1821-1877)有首歌唱俄罗斯森林的名诗《绿色的喧闹》。诗人语出惊人地以“呼喊着走来”的“绿色的喧闹”来形容春到人间: 呼喊着走来了,绿色的喧闹, 绿色的喧闹,春天的喧闹。 还记得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的一个情节吗?那个名叫丽达的女兵在一路小跑的归营途中,在森林里停住了脚步,深情地说了一声:“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丽达听到了鸟儿的鸣叫声,听到了树叶的飒飒声。但“绿色的喧闹”是天籁,是“蝉鸣林更幽”式的宁静。 我自己就有这样的体验。1958年暑假,我曾有机会在莫斯科近郊的一片森林里宿营了半个月。一个生长在江南水乡、从未在大树林里驻足过的青年人,突然要与一片森林朝夕相处,是会生发出许多神秘的幻想来的。你定睛凝望一棵大树,你会觉得人生是可以和树声息相通的。还有就是哪怕是短暂的隔绝嚣尘的快感。只有在密林深处,才知道什么叫“万籁俱寂”。在这不无神秘感的大寂静中,人的心里能萌发一种神圣的情感,似乎在这“无边的森林的摇动”中默然独处的他,既可以近近地与自己的心灵交流,也可以远远地与无上的上帝对晤,一种向善的情怀会油然而生。 说到对于俄罗斯森林的赞颂,就不能不提及列昂诺夫的小说《俄罗斯森林》(1953)。小说主人公维赫罗夫教授是这样来描述俄罗斯森林与俄罗斯民族的血肉联系的——“我们是在森林中成长的民族,在祖国的大自然中,没有任何一种元素像森林这样,紧紧地影响着我们祖先的生活方式……俄国人坠地伊始,首先看到的就是森林。森林陪伴着他走完生命的全部历程……” 这部小说我是在1976年唐山地震发生后的抗震棚里读完的。读的是原文,时值八月。北京的抗震棚里燥热难挨。捧读列昂诺夫的小说,由维赫罗夫教授时不时地把我带入“俄罗斯森林”的清凉世界。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7年10月2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