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快乐的冥想主义者,内心丰富得要死,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1984年仲春的一天,我从书店里带回家一本书,书名叫《麦田守望者》。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一本小说,更不知道这本书会改变我的人生路,之所以买它是因为我对“麦”字的好感。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姓麦的人太少,它让我孤独,孤独得像是在挣扎了。更奇怪的是,这本书居然让我激动不已,很有一点相见恨晚的感觉。从那以后,我开始不断阅读并尝试写作小说,不用说这不是个无可挑剔的命运安排。但是从此,书的世界便与我结下了关系命运的缘分,给了我各种各样的愿望和力量,也使我的生命获得了某种伸展和灵敏。我就像棵不错的树,在不倦的阅读和想象中长出了枝枝桠桠,长出了盘根龙须。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书籍很像一位饱经风霜因而变得温和善良又智多识广的长者,与它们在一起更真实、更快乐,也更占有眼前的世界和内心的自己。坦率说,在这世上能让我感到光荣和幸福的事情并不多,我甚至没感到生活在爱情或金钱中是光荣幸福的,但沉醉在有些书籍的页码中,我确实感到了光荣和幸福。 出于爱好和目的,我阅读的多半是文学作品:一种堆积着各式各样心灵和故事的作品。开初的阅读有极大的盲目性,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我没有神性,我的阅读也没什么圣人指点,只好趋炎附势地跟着名声读,反正只要是名著我都拿来读。但渐渐地,这种盲目性犹如阳光下的雪水一样,一点点、一块块地流失了,随之少有的几位作家及他们的作品,就像雪地里的青草一般凸现在我心中,他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海明威、福克纳、海勒、卡夫卡、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爱伦·坡、纳博科夫等,其中最突出的两位是卡夫卡和博尔赫斯。可以这么说,上世纪80年代我阅读了上百部文学作品的终极意义也就是找到了这两位作家。诗人埃利蒂斯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英雄,卡夫卡和博尔赫斯就是我现在心中的英雄,这些年来,他们飘洋过海伸出的手越来越亲切又深刻地触摸着我,温暖着我,让我感到了天地的存在。要说满腹哀怨的卡夫卡和好高骛远的博尔赫斯,创作上有着迥然不一的风格和热情,可我感到他们是一种高度的对垒,是一种东西的正反面,就像国王和狮子:它们在我心中具有相等的形象,相等的质量。 结尾让我说两句感伤的话,我以为,尽管上世纪90年代蹦出了许多80年代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就文学而言,网络文学风起云涌,呼啸而来,煞是刮人耳目。但是不管怎样,从文学意义上说,我更迷恋80年代。我甚至想,中国这么多作家,年老也罢,年轻也罢,要想再拥有一个80年代是绝不可能的,即使我们悟透了所有高级或低级的谜也不行。我没有想到一年又一年的时间会让我越来越怀念那个年代,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它正在一年又一年地消失。 原载:《中国文化报》2008-01-1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