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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和“女性批评”的重要代表人物伊莲娜·肖沃特(Elaine Showalter)应邀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做了一次讲演，主题是“书写美国女性文学史”。 作为一位著名的公共知识分子和学者，肖沃特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撰写发表了大量有关女性主义文学、文化和社会学的著作，她以《她们自己的文学：从勃朗蒂到莱辛的英国女性小说家》(1977)奠定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基础，引起国际文学批评界的广泛关注，她的《女性主义诗学》(1979)、《女性病症：女性、疯癫及英国文化，1830-1980》(1985)、《性的无政府：世纪末的性别及文化》(1990)、《发明女性自我：重申女性知识传统》(2001)等，迄今都是女性主义文学和文化批评的经典。对这一点，介绍肖沃特的两位女学者也直言不讳，肖沃特为女学者提供了批评的地图。20世纪70年代德里达及解构主义盛行，她们听完德氏长达三个小时的法语讲座后一头雾水，惊恐茫然，幸好有肖沃特让她们在迷失中找到了自我。 肖沃特长期执教于普林斯顿大学，提前退休后便一直致力于撰写美国女性文学史。因为美国没有一本这样的专著，她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就有这样的想法。可由于对文学史编写工作的敬畏，也明白其中所需要耗费的巨大精力和时间，她一直搁置着这个念头，几年前才下决心投入。她的美国女性文学史从17世纪的早期欧洲移民开始，直到当下，时间跨度300多年，涉及女性作家400多位，终于使这部开创性的专著问世。在她的评述中，美国文学真正走向世界、得到承认、并日趋成熟的年代是19世纪50年代。 肖沃特的形象与我原来预想的女性主义批评者略有出入。这位年长的女学者身材丰满，但是仪容端庄，语言表达清晰，思维敏捷，听她的叙述令人感到愉悦。另外，很令我意外的是，演讲现场全员满座，听众中很多是男性。更想不到的是，她的叙述和举例远远大于理论，整场演讲情感丰富，简洁明了。 讲演之中，肖沃特还提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轶事，关于诗人惠特曼和与他同时代的女诗人朱莉娅·沃德在文学生涯上的迥异遭遇。根据西方传统，这位女诗人的全名本应是朱莉娅·沃德·豪，豪是她丈夫家的姓。但有意思的是，肖沃特在通篇讲演中，始终不提这一家姓。故事是这样的：惠特曼的《草叶集》刚问世后，几个月没有卖出一本，于是诗人自己写了若干篇评论，使用耸人听闻的言辞和独特视角，对作品大肆宣扬，并发表在各个期刊杂志上。但诗集销路依然不佳，诗人就将这些评论文章和作品一起再次印刷，寄给当时的文坛名人。这一次，爱默生对他的诗作进行了划时代的、石破天惊的评论，并回信表示感谢。善于推销自己的惠特曼又将爱默生的致谢信放入作品，再一次印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成为美国的声音。 然而，与惠特曼同时代的女诗人、妇女活动家朱莉娅·沃德，其诗歌才华丝毫不亚于惠特曼，她的诗歌以匿名发表后，连憎恶女性作家的霍桑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大为赞叹。谁知，女诗人的丈夫塞缪尔·豪(当时一位社会改革活动家和著名医生，曾创立了麻省的聋哑学校)知道后，十分光火，以婚姻、孩子、家庭等威胁妻子，从此朱莉娅不再有新的声音。当然，女作家对于社会、经济、政治的参与度，尤其是职业期许度往往低于男性，除了艾米丽·狄金森这样的特例外，很少有能够被认可的。肖沃特认为，即便是狄金森，如若不是机缘，或许也会湮没在历史中。肖沃特以这样的生动例子，论述了男性与女性作家在社会、经济和政治等方面的区别。她认为，正是这些差别，使得女性作品和评论至今依然无法与男性平等。她本人在20世纪70年代研究英国文学中的女性作家时，在查询文学史资料方面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因为女性作家婚后家姓的改变，使得文献检索障碍重重。 除此之外，肖沃特还举了很多例子，包括美国电视节目女主持人奥普拉主持的“读书俱乐部”节目中的备选书目，也基本为男性作品，难以为女性开辟真正的领地。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几日前读到的一个康德术语：unsociable sociability(大意是“淡于社交的社交能力”)。其实，或许正因为女性对于声名的淡然，才使这个舞台上的焦点无法集中在她们身上。毕竟，写作和出版、作品与市场，都纠结着错综复杂的关系，需要有大量的社交功夫做支撑。肖沃特做过统计，近年来在各大出版机构提供的数据中，男女作品和评论文的比例在2∶1到5∶1不等，女性的劣势可见一斑。她打趣道，两个男性(学者)走到一起，就形成了“流派”，三个男性聚在一起，就出现了“一代人”，而女性作家从来不会如此，她们相对低调、独立、沉默。诚然，书写的自由并不等同于获取平等的自由。 肖沃特认为，在目前比较权威的几部美国文学史著作中，涉及女性作家及作品的篇幅微乎其微。此外，她的另一个观点我也比较赞同：目前美国知名的文学史著作往往采用合作形式，编者这样做的目的，自然在于突出文学史学术研究的多样性。但是肖沃特认为，一旦学术出版采用“合作委员会”的形式，往往无法出彩，也会失去独特的观点和视角。因此，她坚持自己独自完成史学著作，希望一个人对自己的声音和观点承担一切责任。同时，她寻求与商业出版社合作，希望得到更广泛的、普通读者的关注。目前，肖沃特正专注写作朱莉娅·沃德传记。这一努力，也是希望能从公众认可并关注的家庭和社会视角，把对女作家的研究传播到广大的读者群。 (作者现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外语系任教) 原载：《文艺报》2011年03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