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渡边淳一“渡边文学之新起点”,《天上红莲》讲述的故事其实可以用一句古诗来概括——“一树梨花压海棠”。 故事发生在日本平安时代后期,男主角是权倾天下、威仪四海的“太上皇”白河法皇,而女主角则是他自己妃子的养女璋子公主,第二男主角则是法皇的孙子鸟羽天皇。小说之重是一段不伦的忘年之恋,其间包括了鸟羽天皇从一个少年最后隐忍成长为同样的“太上皇”——鸟羽法皇。 渡边淳一故事中宫廷里的钩心斗角远没有《源氏物语》中的那般惨烈,虽然有着《源氏物语》中同样哀艳的爱情,但更突出的是笼罩在淫靡氛围里的感官刺激。据此,《天上红莲》中的男女主人公更可以理解为是有着渡边淳一定义的“爱情”关系的两个人,他们在生理上的需要超越了精神上的需要。就这点来说,渡边淳一从来都不避讳。他在多部小说里,孜孜以求的正是从生理的自由达到精神上的归宿。他直白地写了白河法皇死后璋子在性欲上对白河法皇的依恋,借此作为这段不伦之恋凄美的结局。 位居极权之巅年过六旬的法皇,看中了妙龄如花年仅及笄的养女璋子,以年龄相差五十岁之巨,将清丽温婉的璋子变成了自己的宠姬,并以所谓的“爱”的名义给璋子鸟羽天皇的后位,从此璋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专宠,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这被渡边淳一刻意描绘成为刻骨铭心的情爱,是超越现世伦理与束缚的情欲倾泻,展现了渡边淳一对于人类情爱的理想——他喻之为“天上红莲”的爱情,极致绚丽凄美,便如东瀛至今依然推崇的“洛丽塔情结”一样,也如同东瀛依然推崇的唐朝皇帝李隆基夺取自己儿媳杨玉环的《长恨歌》一样,都属于通常意义上的“不寻常”。而这异常的与东方传统道德观念相悖的关系,在渡边淳一的笔下,在他恣意妄为地追逐感官刺激的过程里,被他定义为给爱情释放了自由,他将一种异乎常理的情感写成了一种东瀛独有的唯美。由此,不能不赞赏渡边淳一高明的手法和细腻的描写。 这类情感描写在小说中并不稀见,特别是在日本,比如谷崎润一郎的《疯癫老人日记》,比如田山花袋的“私小说”《棉被》,比如井上靖的电影《老少恋》等。而我更想指出的是日本著名的“一分钟小说家”星新一曾经写过的一篇小说《宠儿》,那也是一个老人豢养了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在那篇小说里,星新一是作为批判的角度看待这种“不寻常”的生理需要和精神需要的,而引申到《天上红莲》中,白河法皇同样也是将璋子当宠物一样爱的,更清晰的表达是渡边淳一在文中所用的“调教”。虽然隔着翻译,但这个词应该是来自原文的。已经苍老的渡边淳一是以赞颂的角度去写这段不伦之恋的,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到了晚年也是这样的老人。 在该书中,璋子聪明地让鸟羽天皇忍耐夺妻的祖父,并给予鸟羽法皇以慰藉,从而获得两个男人的爱恋。渡边淳一竭力突出璋子的贤淑,却忘记指明,璋子从小到老都只是白河法皇的玩物而已,作为一个重权在握的老人的玩物,谁都不得不低头俯首,白河法皇甚至为了希望璋子的第一个孩子是自己的,而迫使璋子一次次拒绝与新婚的丈夫同房。一个站在极权巅峰的老人,完全将各种法规制度置之脑后,迫使所有人服从自己,其实是将天下人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中。终于白河法皇死了,璋子也只能如同星新一小说里的宠儿一样,反省自己沉湎的荣华富贵和奢靡过往,在失宠之中,枯萎凋谢,直至死去。当然,那个时代的女子不可能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独立思想,虽然渡边淳一也写了璋子懂得隐忍,但也可以解释为璋子为法皇的威吓所作出的本能反应。 一直以来,渡边淳一在自己的小说里很喜欢肆意地描写情欲的绮丽艳狂,竭力将爱情放在非理性的位置,追求纯感官的刺激,他那句名言最能说明问题———“伦理与爱是不能共存的”。厌倦叹息之余,我以为渡边淳一堕入了美的另一个极端,丢失了“权力是情欲的春药”这一人性本色中的恶,而仅仅做了一次看似唯美的绝唱。也就是说,渡边淳一在发掘恶中之美或者可定义为“罪恶之美”———恶之花。而这种罪恶,他并不以为是罪恶,他认为是自然的。作者可以如此恣意,但作为读者,则不可不察,不可不慎。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2年03月16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