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深感兴趣。所以像我这样一个办了护照干等它过期的宅人而言,我对旅人深感兴趣。我并不好奇他们所看到的、听到、吃到的,而是好奇这一切经他们的笔,呈现在纸上会是什么模样。我几乎不看旅行类的杂志和书本,但我喜欢看那些旅人们写的书。这些在路上的人们,有的是突然决定上路,有的是天生驿马星动一般把旅行当成了日常,我喜欢看《迟到的间隔年》,喜欢写《不去会死》的那个突然辞掉超市工作去单车环游世界的石田裕辅,我也喜欢写 《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的新井一二三,更喜欢她笔下《午后四时的啤酒》。他们的文章不是为游客而写,你很难把他们的书当做旅行攻略,但却会因了阅读发出了上路去看看的愿望。手边刚翻完的《二十五岁的世界:我在25座城遇见的25个人》便是如此。 马克·塞雷纳打算开始写这本书时“只有”25岁,尽管在他看来25岁虽很年轻但也已到了有所承担的年纪。当1983年出生在西班牙的他想要了解像自己这样“未来的主人翁”都是些怎样的人时,他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同类的书籍,于是他决定上路,自己去找答案,自己去写一本书。 马克上路的时候并不是个旅行菜鸟,但也并非经验十足,他甚至不晓得要带什么东西,以至于多放了一些书便导致了行李超重7公斤。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冲动的,没有经验的旅人,探访了世界上另外25座城市的25个青年,他们中有诗人、家庭主妇、僧人、歌星、环保志愿者、泰拳手、服装设计师、渔夫、职业大胃王、另类全球化运动者、未来的宇航员……列举了近一半的人所从事的职业,你会发现这些青年所做的事,不能说不靠谱,但也正是我们选择职业时不太会考虑到的种类。当非主流这个词被用烂掉并且失去了中性词义的时候,我得给他们一个新的定义:非经验。 这些青年所生活的地区,大部分是马克和我们所陌生或是闻所未闻的,而他们的职业也是我们所不了解的。在读到这些青年们的故事时,我想起了一位女友形容“主流”和“非主流”的话:“主流讲究高于大众之上,又要有大众认同,所以讲究得体、人情练达,相互给面子,有优越感又貌似谦逊,讲合适的话而不一定是事实的话。”简直像极了写字楼里填格子间的人。“不合时宜的人常常打破这些,冒着傻气,却是那个孤独的洞穿了真相的人,那个有点二的人。”也许马克自己和他笔下的“二十五岁”是有点不合时宜的二十五岁。那不是朝九晚五的二十五岁,也不是华尔街的二十五岁,不是考研考博考公务员的二十五岁,更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二十五岁……当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二十五岁。 马克笔下这25个非经验青年的速写,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另类全球化运动者和未来的宇航员。前者是一个从美国移民加拿大的女孩儿,在取得居留证前竟还做过一年的黑户。她对自己祖国的观点是:“美国仍然在努力开拓殖民地。他们希望能主宰拉美经济。这种不公正的权力造成了贫困,而我们需要在结构上加以变化,才能促进他们重新建立新的游戏规则,这是改变世界的唯一方法。”而作为一个“新加拿大人”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马克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参与一场抗议露天采矿的游行,她认为:“经济应该服务于社会,但不幸的是,目前它并没有。少数人靠着牺牲别人的利益而致富。”这是她对环保的观点。她认为加拿大也并不完美:“很多加拿大人都对于自己比美国人优越了一点儿就沾沾自喜,其实他们应该更努力才是。”很有政治魄力,不是吗?但也更让人思考未来全球背景下,人们如何打破国家的界限去争取更好的发展权利。仅仅在这个女孩身上,我们便可以看到来自不同国家不同背景的青年,他们的要求和关注可能将汇同一致,越来越多的人将会反省不可持续发展所付出的代价,并且进一步了解到更好的生活、更多自由、权利、更好的环境条件、更有作为的政府所能带来的益处。谁更有可能提出这种要求?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在他的新书《未来》中认为是中产阶级,而在马克的这本书里,我们看到的是一张青年的脸。 另一位女性,想要飞往木星的俄罗斯未来的宇航员则显得既梦幻又智慧。马克和她在教学楼里聊天时,发现了苏联时期的黑白照片,马克问她对苏联是否保有什么回忆,她说:“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我曾为我的祖国自豪。我相信苏联,但这与政治无关。此外,现在这个新阶段,也让我满意。我们这一代人更自由,我们有运气。” 真的不难理解,马克在观看美国大胃王比赛时油然而生的荒诞感。 但我们也有权利选择成为一个职业大胃王,如果权利运动和太空竞争正是某种主流,不是吗?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常常在想,马克何以选择这25个青年呢?为什么是这些人,而不是那些人呢?他的回答是,带着新闻记者的视角和一些直觉去选择和描述自己这一代人,这一代将要领导世界的人。的确,只读一个章节,一个人的故事是不够的,一个人也无从代表一个国家,“但是在结尾,你将会得到一些答案”。根据他的描述,马克会先选择要去的地方,在那里呆上几天,看当地的报纸,寻找要访谈的人,再通过各种渠道找到她或他进行访谈。马克的选择绝对不会是随机的,这二十五个人的故事背后是怎样的寓意,我想每个读完这本书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我很惊奇在后记里发现,这些被访谈的人有着这样那样的变动,这使得马克的书有了继续变厚的可能。就如同他在前言和后记里描述的两种光芒,旅行开始时,在丛林暗流里邂逅的萤火,和旅行结束时,在家乡观望的大朵烟花。因为上路,我们的视界总会被这样那样地点亮,总会更亮,不是吗? (《25岁的世界》(西)马克·塞雷纳/著,吴娴敏/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5月版) 原载:《文学报》2015年12月0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