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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楝亭诗钞》卷四有诗《渭符侄过慰有作 ，时颁诏入闽，恩许还家上冢 ，便道至白下》：“王程秋欲迈，间道子重过；多难怀兰讯，高眠共竹柯。真言温室树，嘉遁碧山阿；草草瞻家庆，还如泪眼何。”此诗所称“渭符”即是清康熙时安徽贵池人曹曰瑛。 朱南铣、周汝昌、刘世德等《红楼梦》研究专家曾用“渭符侄”来考证曹寅在诗中称兄道弟的曹姓人物与曹寅是否有血缘关系的问题，但由于他们没有看到贵池缟溪《曹氏宗谱》及其他相关资料，因而考证中存在一些阙疑。因我曾对曹曰瑛家族做过专门考察，遂撰此文，试图廓清一些疑问。 曹曰瑛（1662-1722），字渭符，号恒斋，祖籍安徽贵池，随父占籍顺天府大兴县，官翰林院待诏、大理寺司务，工书法。安徽贵池缟溪曹家藏有乾隆二十九年（1764）《曹氏宗谱》，据宗谱世系图载： 曰瑛，字渭符，号恒斋，康熙元年壬寅生。配高氏，生子一，允职；继配张氏，生子一，允灿；三配吕氏，生子二，允杰、允烈；继副室罗氏，生子一，允熺。公卒于康熙六十一年壬寅十二月廿，享年六十有一，公同吕氏葬京师永定门外柳和园，附于祖世武公墓旁。公一身遭逢圣主恩遇，名虽未列制科，学已叨授翰苑，且又简任禁廷橐笔，异数频加，各缘由谨序于公之像后，刊载本族谱首，庶后之阅谱者皆知公与殿元公诚称允武允文之两美。 宗谱还有曹曰瑛的画像和《曰瑛公传略》，其文为： 公讳曰瑛，字渭符，号恒斋。乃余本房叔父也，侧闻叔父自成童时，即以诗文见重当柱，于康熙三十三年得遇翰林侍讲米讳汉文以博学鸿儒特荐，蒙圣祖仁皇帝恩旨，召入廷试，即赐为内廷翰林，着在御书处、南书房、养心、武英等殿，日与众大臣校对各种御书，而纂修缮写皆推吾叔为独多，是叔父不惟诗赋文词日达宸聪，频蒙奖赏，而字之精妙又未尝不为圣主所推爱也，即如康熙五十七年，欣逢礼部奏请恭迎皇太后神主进太庙，并立皇碑，已经掌院派善书翰林狄讳贻孙、汪讳士纮先书碑文式样进呈御览，奉旨：这碑文乃系垂后大典，此字如何去得，内廷现有翰林曹曰瑛，朕知他写的好，着他在中正殿清净地方书写可也，钦此。若非圣主素所推爱，亦何得有此异数之简任耶？叔父名闻至此愈重，自京师传之各省，前来求字者车马临门，殆无闲刻。叔父惟有日则进内办公，至晚回署，即燃双烛，常书至三更方止，以此遂致积劳，于康熙六十一年七月突起黄胆病症，内大臣具由转奏，即蒙圣慈恩怜，给假，并遣御医二名就署医治，讵意叔父积劳既深，医药罔效，痛于十二月二十日辰时去世，当以恭谢天恩事陈奏，又蒙圣慈赏银三百，料理丧事，并蒙将叔父长子允炽、侄允耀着在武英殿办事，又将原赐官房赏给家口居住，于时，内大臣无不亲来赐吊，甚至有一同送至茔地，祭奠已毕，然后回署。是叔父遭逢圣主隆恩有加无已，众大臣关切叔父极是情深，亦可谓荣幸之至，况时正纂修《万寿盛典》告成，奉旨交大学士从优议叙，经大学士议，吾叔照主事应升之缺，遇缺即升，复奏奉旨依议，只因叔父病故，未得履任，然叔父爵职名讳已载盛典，并与盛典永传，又何必以履任为增荣也。至叔父上焉忠君孝亲，下焉扶孤育寡，而且泽周里党，惠遍乡邻，种种懿德，指不胜述，应俟高明再为作传。第遭逢圣主恩遇一节，惟余侍从日久，知之最悉，今余年已八旬有三，无殊风前之烛，恐日后他人查述，不无遗略，故尽衰年一日精力，特为之记。 时乾隆二十九年岁在甲申太簇月谷旦 侄允显沐手书记 乾隆四十四年（1779）《池州府志》卷之三十六《荐辟》：“曹曰瑛，以文翰荐，特授翰林院待诏。”查《清代传记丛刊》，有吴修《昭代名人尺牍小传》载：“曹曰瑛，字渭符，号恒斋，安徽贵池人，大兴籍，官翰林院待诏，内廷纂修，工书。”并附有曹曰瑛的书札手迹。张鸣珂《寒松阁谈艺琐录》载：“曹曰瑛，字渭符，号恒斋，安徽贵池人，官待诏，内廷纂修，工画。景剑泉阁学藏有小楷绢本册四十叶，珠圆玉润，馆体正宗。” 震钧《国朝书人辑略》载：“曹曰瑛，字渭符，号恒斋，安徽贵池人，大兴籍，官翰林院待诏，为人古貌古心，士林钦重，兼善书法。（《画征续录》）”清人吴隐《古今楹联汇刻》收录有曹曰瑛手书楹联“浅碧细酌家酿酒，小红初试手栽花”（此联2004年“上海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拍卖成交价人民币9350元）。康熙五十一年壬辰，曹曰瑛为佛教华严宗宝通贤首派第二十九代传人滨如性洪手抄佛经题“传佛心印”四个大字（此件为山东王氏收藏）。据今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碑文拓片，有六块清代北京碑文为曹曰瑛参与撰文书写[1]。这些正印证了《曰瑛公传略》所载的情况。 曹寅在任江宁织造期间，设局刊刻大批书籍，广交江南“遗民”及文艺界人士，时任翰林院待诏的曹曰瑛也曾参与进来。如康熙四十五年（1706），曹寅刊刻《楝亭五种》，其中《类编》、《集韵》有朱彝尊跋，跋后列有校勘者32人，曹曰瑛是其一。曹曰瑛还曾参与图书征集事务，如征集施闰章《学余全集》（见《全集》中施瑮的文章）。 康熙五十三年（1714），应纂修《万寿盛典》总裁王原祁的奏请，时为候补待诏的曹曰瑛出任收掌官，其间，曹曰瑛转为正式待诏，五十六年书成，曹曰瑛升任大理寺司务。 曹曰瑛与江南士子也多有交往，曹寅的幕僚吴贯勉在其《绿意词》中有一阕“台城路”赠示曹曰瑛，题作《酬曹竹磵见寄元韵，并示恒斋待诏》[2]。“扬州八怪”之一高翔的画作《樊川水榭》有曹曰瑛题款[3]。 曹寅诗中所说曹曰瑛这次“颁诏入闽，恩许还家上冢 ，便道至白下”的具体年份难以确定，据黄进德《曹雪芹家世史事系年》：康熙四十八年（1709）己丑，曹寅在江宁织造兼理两淮盐政。九月，重刊楝亭诗词，孙殿起《贩书偶记》卷一四：《楝亭诗钞》六卷、《词钞》一卷，千山曹寅撰，康熙己丑精刻，有王朝瓛序。（载吴新雷、黄进德《曹雪芹江南家世丛考》，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第1版）如此说来此诗当作于康熙四十八年之前。又上海古籍出版社《楝亭集》（1978年12月第1版）的《出版说明》说：“寅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自编其诗为《楝亭诗钞》八卷，旋即付刻。集中诗收到该年初秋为止，距寅之死才数月；其为晚年定本无疑。诸诗大抵按年排比，亦偶有参差者。”曹寅赠曹曰瑛的诗在第四卷，康熙四十八年《楝亭诗钞》为六卷本，五十一年增至八卷，这进一步说明此诗当作于康熙四十八年之前。另外，据缟溪《曹氏宗谱》载，曹曰瑛之父曹光国卒于康熙四十八年，此后到曹寅去世这段时间曹曰瑛应该在家丁忧守制，所以不可能“颁诏入闽”。又曹曰瑛之弟曹曰玮卒于康熙四十五年，葬于池州府治，那么是不是此后至康熙四十八年之间到弟墓上坟呢？这无法探知。 曹曰瑛这次回家上坟应该是在秋天，曹寅诗中记为“王程秋欲迈”，又乾隆《池州府志》所收曹曰瑛的《雨中过杏花村》曰：“冒雨山行渐近城，酒旗依旧树梢横；杏花未解怜归客，秋日村边不肯生。”此诗不知是否是他这次“秋日”回家所作。 关于曹曰瑛的家族渊源。缟溪曹氏源于贵池曹村曹氏，曹村始迁祖曹清为北宋名臣曹彬胞侄曹利用之长子，宋仁宗天圣年间，曹利用自缢屈死，曹清遂于天圣七年（1029）卜居贵池。贵池曹家宗谱历代世系清晰，且载有曹彬一支的传系情况，这比面世的各种有关曹寅家族的宗谱相对完整的多。有说曹寅为曹彬的后代，如果认为曹寅、曹曰瑛曾据此联宗，那也可备一说，然曹寅生于1658年，曹曰瑛生于1662年，二人仅相差4岁，不知曹寅因何称曹曰瑛为侄，是否二人曾按世系辈分而有此称呼？这有待方家进一步考证。 周汝昌先生曾在《还“红学”以学》一文中说到：“按池州曹谱载：宋开宝八年，曹彬至江南，与池州族人相会，叙亲，后命次子曹琮会同撰宗谱十八帙。彬即武惠济阳王，枢密，雪芹之中古始祖也，河北灵寿人。”（载《北京大学学报》1995年4期）周先生还在《曹雪芹的根：“诗礼簪缨”──读谱札记》一文中详细介绍道：“我有幸读到的，是安徽墩头、江西武阳、河北丰润三部曹谱……原来，在大宋开宝七年甲戌（974），曹彬奉诏下江南，去平定南唐——那位会写‘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李后主。第二年，曹彬攻克了南唐的池州（今安徽贵池），便有一位曹正南，率子侄族众来到曹营拜谒，遂叙明了同宗支派，本是一家骨肉。曹彬那时已经命他的四个儿郎留意修谱，此四子名唤璨、琮、玮、玘，而谱事以琮为主要之人。他们已将各地分散的17处同族分支都修出了谱牒，因池州又来了新叙族亲，遂又增修了一卷，合共18帙……”（《寻根》1996年1期）周先生后在《曹雪芹家世考实》一文中介绍：“曹彬生有七子，前三名即璨、琮、玮……（以上所据为安徽池州、江西武阳二部曹谱）……[总注]曹氏宗谱，系武惠王曹彬命其次子曹琮主修，先已编得十七帙，即同宗离散分居之十七处谱牒。至开宝七年，彬奉诏下江南平定南唐，次年克池州，遂有此地族人来叙谱系，乃又修一帙，合为十八帙，各钤以彬印，以为印记谱首有樊若水之序与曹琮之跋文，并两宋名贤题记甚盛。今访得池州谱之传本，已略明原委；至于尚有十七帙，或有幸存，记此待访焉。”（《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6期） 周先生看到的是墩头曹谱应该是国家图书馆分馆所藏安徽青阳县（今池州市辖县）墩头道光二十五年（1845）《曹氏宗谱》，此谱我未曾看过，但查缟溪《曹氏宗谱》，有曹思化作于明万历三十一年的《曹氏源流志》，其中说到：“懿公十六世孙曰汉、曰潭、曰沛等悉迁润州，遭王敦之暴，沛始迁殿头（后唐建太平县，乃称太平殿头，至五季时，族有名正南者，因乱立塞于■口，自号曹王，至今有曹王坑，及宋国华公下江南，彼率众相从于池州，因叙族■后亦得宝章■■谱一帙）……”（王敦之乱在公元322－324年） 按曹村曹姓始迁祖曹清为曹利用之子，曹利用父曹谏为曹彬胞兄，彬父芸，芸父嵓，嵓父全晸（唐僖宗时任江西招讨使），全晸即为此支所宗一世祖，其远祖为曹潭，潭为曹正南远祖曹沛之胞兄。据《宋史》载，开宝七年（974），曹彬领兵伐江南李煜，十月，克池州（不知周先生在文中所说曹彬于开宝八年克池州的依据是什么）。曹彬在池州所会曹氏即是缟溪谱所载太平殿头曹氏（曹正南），而不是贵池曹村曹氏（曹清于宋天圣七年才卜居贵池）。 另据《宋史》、缟溪《曹氏宗谱》及浭阳曹谱载，曹彬之子依次为：璨、珝、玮、玹、玘、珣、琮，因此说“次子曹琮”是不对的。又曹清于天圣九年（1031）所作《贵池曹氏古谱序》中说到：“叔璨、玮、玘、琮犹居河南府。”这个行第顺序与周先生所引用的“此四子名唤璨、琮、玮、玘”有所不同，因为没有看到敦头曹谱，所以不能确定其原文顺序是怎样的，但参考《宋史》及缟溪曹谱的记载，似当以缟溪谱为是。另曹清在序中只提到曹彬的四个儿子，而周先生所引用的曹谱也只提到曹彬四子，为何未提到“珝、玹、珣”（按《宋史》载：珝娶秦王女兴平郡主，至昭宣使，玹左藏库副使，珣东上阁门使）？这也有待方家进一步考证。 附：安徽贵池缟溪《曹氏宗谱》世系图  註：唐僖宗時（873－888），曹全晸任江西招討使，長子曹崇因討黃巢，于婺源陣亡，次子曹岩為之守墓，遂居婺源（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嘉靖十二年曹世麟纂修《婺東曹氏譜書》，存養堂刻本），封奉議大夫，其子孫多散居邊近等處，曹威遷大名澶淵，曹昇遷祁陽（湖南省圖書館藏光绪二十四年祁陽曹济安、曹右卿修、曹合良纂《三吾曹氏三修族譜》，蔡侯堂活字本）；三子曹嵓隨父宦于汴梁；四子曹峯守歙（安徽省圖書館藏明萬歷四十三年曹光東重修《歙縣曹氏重修譜牒》刻本，另休寧、績溪等邊近地區均有曹譜傳世）。曹芸，成德軍節度都知兵馬使，居真定。曹諫，居趙州寧晉，擢明經第，仕至右補闕，以武略改崇儀使。曹彬，字國華，居真定靈夀，其后人散居涇川小嶺（安徽博物館藏乾隆四十三年曹思誠纂《小嶺曹氏宗譜》刻本，另有嘉慶、同治、民國小嶺曹譜傳世）、金陵、南陵（六嶺）、蕪湖、磁溪、宣城、德興、宛陵、淮胡、鎮江（日本、美國藏道光二年鎮江曹錦章、曹懋昭等修《潤州曹氏重修宗譜》木活字本，潤州即今鎮江）、南康（龜山）等處（據曹允顯攷證）。曹利用長子曹清隱居貴池，次子曹溥在襄陽守父墓，三子曹淵仍居寧晉。 注释： [1] 分别是：①育婴堂碑（北京市崇文区广渠门内夕照寺，《育婴堂碑记》），康熙四十一年，赵吉士撰，陈奕禧行书，曹曰瑛篆额；②太平庵记（北京市西城区厂桥南钱串胡同，《重修天仙太平庵记》），康熙四十二年，曹曰瑛撰，曹曰瑛正书；③子午会碑（北京市朝阳区东岳庙，《东岳庙子午胜会碑记》），康熙五十五年，任兰枝撰，曹曰瑛正书；④路灯会碑（北京市朝阳区东岳庙，《东岳庙路灯老会碑记》），清康熙五十五年，蒋陈锡撰，曹曰瑛行书；⑤公输仙师殿碑（北京市朝阳区东岳庙，《修建公输仙师碑记》），清康熙五十八年，曹曰瑛撰，曹曰瑛行书；⑥真武庙碑（北京市西城区南长街玉钵庙，《重修真武庙碑记》），清康熙六十年，曹曰瑛撰，曹曰瑛行书。 [2] 吴贯勉：字尊五，号秋屏，安徽歙县人。流寓金陵。诸生。曹寅于扬州设局刻书，贯勉任雠校事。有《绿意词》、《江花唱晚》（一作《秋屏词》）。这阕《酬曹竹磵见寄元韵，并示恒斋待诏》为： 五年前在扬州见，别久易伤人老。万顷莺花，几朝风雨，又是江南春到。相思不了。料此日京尘，染衣堆帽。萧瑟吟心，他乡分付随芳草。 谁怜荒村径窈。除燕雀相亲，惠然来少。寄语鸥盟，只今鹤梦，独守山空月小。离情暗恼。念阿大回朝，近时昏晓。缥渺瀛台，但凭书问好。 题中曹竹磵（涧）也是“曹学”关注的人物之一，敏成《曹寅家的几位亲属问题》指出，业经“研究者查出为安徽曹氏”（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五集第392页），按查嗣庭《双遂堂遗集》（抄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乾隆辛酉武清县知县沈守敬整理并序）中有《题曹竹涧浣露轩填词序》，序中提到“鸳湖曹竹涧，吾里畏友也”，“鸳湖”在浙江嘉兴，朱彝尊有《鸳鸯湖棹歌》、吴伟业有《鸳湖曲》、查慎行有《晓过鸳湖》。 [3] 《樊川水榭》：上海博物馆藏。画款：“樊川水榭寄以情。吾友马涉江句也，与余画意有合焉，高翔。”书款：“西郊游赏之二题，书似立亭老年台正之，弟曹曰瑛。”印鉴：“高、翔，曹曰瑛、渭符氏，文采风流今尚存。” 原载：《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2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