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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11、12日两天晚上，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演出了一场昆曲名剧。这出戏名为《续琵琶》，知道这出戏的人为数很少，因为此剧自曹楝亭卒后迷佚已久，即从涵芬楼收得至今，屈指算来已近百年，幸得有识之士大力主张和支持，方得于重阳节前由北方昆曲剧院演出。一场好戏，精彩倍出，一切都迥出人们的意表与望外，方揭绣幕，一试笛声，已然令人感到耳目一新，真是不同于人间之凡响。周汝昌得知此讯后，思绪万千，感叹不已，他除了钦佩和感谢这些演出的艺术专家们外，首先想到的就是应该感谢胡德平先生，没有他的推动，这出戏的演出“复活”就不会来到。 提起《续琵琶》，它是怎样为世人所知道的呢？说来也非数语可尽，但还须从头说起。 1953年9月，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由上海棠棣出版社出版。《新证》内涵所涉十分繁富，史料蒐辑丰富珍贵。著者所研阅参考的书册在千种以上，实际征引著录的书目就多达七百余种，挖掘出了一批可贵的史料，而《续琵琶》就是其中之一种。 由于有好几条线索的忽然因缘凑泊，一下子聚汇在一起，让周汝昌知道了《续琵琶》原来是《红楼梦》作者雪芹公子的祖父楝亭先生的大作，后来有幸为上海涵芬楼之藏书。但是收购到这个剧本以及收藏这个剧本的两位先生，当时也都不知道此剧作者究为何人。原来剧本是戏剧专家吴梅从安徽收得的几个剧本之一，由吴先生转归为张元济(菊生)先生的涵芬楼的宝贵书库，已经积压在幽僻之处，无人理睬。偏偏遇上周汝昌这个好事而冒昧之人，1953年10月他在《新证》出版后即给张菊老写去一信，内云： ……缘读盧前先生旧著《读曲小识》中记有无名氏《续琵琶》一剧，长达数十齣。今考该剧曲稿係曹寅楝亭所作无疑，其文孙雪芹小说中尚一及之。据盧记乃当年涵芬楼收得怀宁曹氏抄本传奇多种，由先生之介为整理作记焉。今念涵芬宝藏既毁于敌火，该剧本不知是否已同归于尽？抑后曾由涵芬移度他所未遭俱焚？材料珍罕，殊繫萦念…… 周汝昌致函张菊老问询《续琵琶》下落，这本来是渺渺茫茫、希望十分微弱的大胆探试，没想到很快得到张菊老的回复，信中道： 手教垂询涵芬楼所藏购自怀宁曹氏抄本传奇是否保全，尤拳拳于曹楝亭先生所作续琵琶记，逸情雅致殊深向往。抄本传奇幸于兵乱时先期移出未遭劫火烧，琵琶记亦获保全……当天报馆经理诸君从书库捡出并将续琵琶记抄稿二册送到敝处。书经送到，略一展阅，见前后底面若干页霉烂甚重，几成纸灰，稍一触手便即飞散，欲捡与盧氏所识参校而有所不敢，以后如欲保存计，惟有精裱或橅写一分，然非得极静细而有耐性之人未敢付托，否则欲保存之而适以速其毁灭也。 虽然由张菊老函中得知，他“不幸于四年前染有废疾，所谓半身不遂，终日卧床，仅右手尚能握管作书，然亦劣不成字矣。一举一动均须假手于人”，但张菊老见周汝昌告知“今考该剧曲稿系曹寅楝亭所作无疑，其文孙雪芹小说中尚一及之”之消息后，仍然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回信还念念不忘“曹雪芹先生小说中亦曾道及，未知见于何书，倘蒙指示，曷胜感幸！”这着实让周汝昌兴奋不已。 周汝昌立即把自己研考的结果向张菊老汇报—— 菊生前辈老先生赐鉴： 顷奉廿二日手书如聆，謦欬欣慰无既。蒙示楝亭先生遗著续琵琶传奇钞本并未因敌火俱尽，大出望外，欢喜若狂，此诚文物遗产之大幸，而往哲之幽光不致终閟者也。雪芹先生于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借贾母与薛姨妈论戏而出续琵琶一名，向无人注意，康雍诸家记载知此曲本为楝亭作者，目前只发现劉廷璣在園杂志与佚名氏之永宪录二书而已。考世人所以知楝亭在刊书、在藏书、在诗词、在书法，而独不言其能为曲，而据其自言则固明谓：吾曲第一，词次之，诗又次之矣……言剧曲史者亦从不予楝亭以一席之地，岂能谓平哉！晚久欲表而出之，嗣以考证小说石头记而涉及之。数年以来，思向左右一询而未敢冒昧。今既原物具在，天壤间谅无二本，其珍贵实在无以喻之。当如何珍惜之耶？ 周汝昌恳请菊老一定要“任其事或装褙或錄副，交与妥人，以免损伤”，并告诉菊老“其费若干倘不甚鉅，晚愿任之”。 张菊老随后在回信中说： 先生闻续琵琶记抄本尚存为之狂喜，楝亭先生于数百年后得一知音，地下有知，当可快慰。此稿必须橅錄，而橅錄之前必须托裱方可着手，此间已觅得裱工，即日从事裱成当请人照抄，抄成即寄呈左右，由先生自錄一分留貯，尊斋以原本见还，彼此各存，此间可以多存两分亦先生之素志也。…… 1954年3月，张菊老在给周汝昌函中又说： 两奉惠书，敬承逸兴雅怀，纚纚入胜，至为佩慰。续琵琶记钞本，馆中嘱业经裱成，此为怀宁曹氏藏曲之一种，刻下曹氏藏曲，由中央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收购，已经定议，未便另行钞出。将来续琵琶记经古本戏曲丛刊编委会收入付印时，拟商请以印样一份，奉赠清览…… 周汝昌说：我首次读到《续琵琶》的时候，那种大手笔令我惊奇而倾倒不已，曹楝亭把剧曲的位置列在他的诗词之上，是有自知之明的——然而，我能读到的还不过是一个所谓的文人案头读本而已，而戏剧的生命还需要由具体的、立体的、活生生的文字以外的精彩表现，这才完成了大剧作家的全部精、气、神。如今我们竟然、忽然、眼前出现了这一名剧的全部场面，太感意外了。 周汝昌建议一二年之后，在筹备举行隆重纪念雪芹逝世250周年的大典时应将《续琵琶》作为盛典中的一项重要品目。 欣喜之余，周汝昌写信给主持者胡德平先生表示个人的心情，他说：“……这是曹学、红学史上的一大功德！”并赠诗一首： 书香公子爱红楼， 一角西山忆共游。 归汉文姬动天地， 重刊名剧慰曹侯。 原载：《文汇报》2010-11-11 原载：《文汇报》2010-11-1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