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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吴恩裕先生论“明义生于乾隆五年” 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1月出版了吴恩裕先生的《有关曹雪芹八种》。 该书的第六篇是《明义及其绿烟琐窗集诗选》。 吴恩裕先生在该书该篇中提出“明义生于乾隆五年”的观点。 可以说，吴恩裕先生的这个观点影响红学界五十三年。 团结出版社2006年11月出版了《吴恩裕点评红楼梦》。该书的第七篇是《明义的<绿烟琐窗集诗选>及其<题红楼梦>二十首诗》。该篇最后注云：“写于一九五四年夏，一九七二年六月改稿，一九七六年七月九日改定于沙滩。” 笔者将《有关曹雪芹八种·明义及其绿烟琐窗集诗选》第二段与《吴恩裕点评红楼梦·明义的<绿烟琐窗集诗选>及其<题红楼梦>二十首诗》第二段详加对照，结论是：两者仅在最后几句略有点无关紧要的出入。因此，我引用一处即可。 吴恩裕先生在《明义的<绿烟琐窗集诗选>及其<题红楼梦>二十首诗》第二段写道： “他的生卒年不可考。以现有的材料推测，大概他比永忠小五六岁，生于一七四〇年即乾隆五年左右。《诗选》中屡见‘半生’字样，又有‘花甲行欲半’之句，可见其中有作者近三十岁的诗。又据《送毛海客归幕》一词中之‘二十年来饮侣吟朋’之句，可以断定诗选中有作者三十五六岁的诗。一个有二十年‘饮侣吟朋’的人，至少也要有三十五六岁。因为他似乎必须由十五六岁时起，才可能有‘饮侣吟朋’，再小于十五六岁，就不近情理了。又按，明义于一七七七年才得到邻善园，并重加修整改名为环溪别墅。《诗选》不但丝毫没有提到别墅,反而明白地告诉我们：他的居处‘幽昧，昼可以烛，每自嘲为穴处’，并且朋友们‘至者然之’。（见《和晴村见示移居二韵》诗的注）显然不是得到别墅之后的景象。由此可见，《诗选》中的诗，大约都是一七七七年以前，也就是他三十六七岁以前的诗。以此推算，故知他的生年大约当一七四〇年前后。曹雪芹死时，他大约是二十三岁左右。”[1] 二、一七七七年（乾隆四十二年）不是 《绿烟琐窗集诗选》的时间下限 吴恩裕先生认为“明义于一七七七年才得到邻善园，并重加修整改名为环溪别墅。《诗选》不但丝毫没有提到别墅,反而明白地告诉我们：他的居处‘幽昧，昼可以烛，每自嘲为穴处’，并且朋友们‘至者然之’。（见《和晴村见示移居二韵》诗的注）显然不是得到别墅之后的景象。由此可见，《诗选》中的诗，大约都是一七七七年以前，也就是他三十六七岁以前的诗。” 我认为：吴恩裕先生的这种论证方法是不妥的，因为《绿烟琐窗集诗选》只是明义的诗歌选集，并不是他的诗歌全集，漏掉“吟咏环溪别墅”的诗歌，亦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绿烟琐窗集诗选》确有一七七七年（乾隆四十二年）以后的诗词。下面，我以涉及毛海客的九首诗词为证。[2] 三、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 涉及毛海客的九首诗词 （一）《过国雨巷侄宅访毛海客》 《绿烟琐窗集诗选》第131页有《过国雨巷侄宅访毛海客》（小史顾药香出素册诸诗，约海客同赋）。诗云： 到家未暇拂衣尘，夜过清斋访异人。 不是爱才兼爱色，谁能迟作梦云身？ （时扈跸天津初归） 同有诗名各自高，与君今日论刘曹。 蜀棠子美无佳咏，枉却文章一代豪。 怜尔多情爱解诗，柔声曼态妙难持。 那知刺史肠千断，无复抽毫有藻思。 自笑菲才如稊米，敢将笔墨漫先人。 梅花得暖难藏拙，唤取群芳无限春。 （二）《雨巷、海客携药香见访 醉后再叠前韵》 《绿烟琐窗集诗选》第132页有《雨巷、海客携药香见访醉后再叠前韵》。诗云： 回首茫茫九陌尘，一樽倾倒属何人？ 欲知石上绿非浅，认取云郎再世身。 赢得长安纸价高，拈毫挥墨属吾曹。 莫夸酒量宽如海，政为诸公未敢豪。 一夜梅花百首诗，樽前狂态自难持。 须知海上骑鲸客，不落人间半点思。 自惭醉客无佳酿，赖得催诗有妙人。 好把芳时重记取，丁香黯淡是残春。 （三）《送毛海客归幕》（调寄沁园春） 《绿烟琐窗集诗选》第150页有《送毛海客归幕》（调寄沁园春）。词云： 二十年来，饮侣吟朋，云摇雨翻。叹黄金台下，不收骏骨；红尘市上，潦倒诗仙。麈尾挥残，貂裘着敝，迹比征鸿更屡迁。空教我，怅维驹有意，结社无缘。 相看琴剑飘然，向赵北燕南再着鞭。恨长杨猎罢，未曾戏赋；平原盟际，定望登坛。气概当时，文章千古，拂袖东溟投钓竿。闲情处，把断肠词谱，为我重删。 四、毛海客 （一）毛海客简历 《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六》写道： 毛大瀛，字海客，江苏宝山人。少以能诗名，为“练川十二才子”之一。 由附监生充四库馆謄录，用州同，发陕西，累为河南巡抚毕沅、山东巡抚惠龄调用。 大兵征廓尔喀，惠龄督四川，办理济咙粮务，檄大瀛赴西藏差遣，事竣，留川补用。 借补潼川府经历，以军功擢授中江县知县。 嘉庆元年，檄赴湖北军营随剿教匪，复以军功擢授四川简州知州。 时惠龄由湖北入川，沿路剿贼，大瀛从之。 四年，回简州任。 五年，股匪张子聪窜潼河，扰三台、中江地，官军分路截剿，贼复分扰遂宁、乐至等处，由金堂之广元寺，肆行焚掠，及简州境。大瀛率乡勇前往堵御，行抵土桥沟，马步贼蜂至，力战遇害。 大瀛屡入督抚幕府，工笺奏，业此者二十年。 山东巡抚国泰为在京旧交，国泰性暴戾，独敬事大瀛。 国泰被严谴，大瀛尽始终之谊，为时所称。 恤世职，孙岳生袭。岳生亦以诗文名一时。[3] （二）毛海客开始任幕僚的时间 《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六》所载“大瀛屡入督抚幕府，工笺奏，业此者二十年”，“二十年”应为约数，实际不足“二十年”。 毛海客“以军功擢授中江县知县”的时间，在乾隆五十八年左右。此时间的“二十年”前是乾隆三十八年。 毛海客在乾隆三十八年是否能“屡入督抚幕府”呢？ 毛海客在“屡入督抚幕府”之前，“由附监生充四库馆謄录，用州同”。 《百度百科》对“四库全书”有详细解说，其中写道：“为了保证进度，还规定了抄写定额：每人每天抄写1000字，每年抄写33万字，5年限抄180万字。五年期满，抄写200万字者，列为一等；抄写165万字者，列为二等。按照等级，分别授予州同、州判、县丞、主簿等四项官职。” 唐文基先生、罗庆泗先生著有《乾隆传》（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乾隆传》第304页写道：“三十八年十月，在乾隆的要求下，总裁大臣们议定出考成章程，即《功过处分条例》，对誊录、校对人员的功过赏罚作了明文规定。”[4] 显然，毛海客“充四库馆謄录”而“五年期满”，应在乾隆四十三年十月。 因此，毛海客开始任幕僚的时间，应在乾隆四十三年十月之后。 从乾隆四十三年到乾隆五十八年，有十五年。 因此，“大瀛屡入督抚幕府”的时间跨度是十五年。 （三）毛海客先后为三位督抚当幕僚 《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六》写道：毛海客“累为河南巡抚毕沅、山东巡抚惠龄调用。”[3] 据《清史稿·表四十二》，毕沅始任河南巡抚的时间是乾隆五十年二月，惠龄始任山东巡抚的时间是乾隆五十五年九月。 在乾隆五十年之前，毛海客为哪个督抚当幕僚呢？ 我想，应该是为国泰当幕僚。 据《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六》所载“山东巡抚国泰为在京旧交，国泰性暴戾，独敬事大瀛。国泰被严谴，大瀛尽始终之谊，为时所称。” 据《清史稿·表四十二》，乾隆四十二年，国泰署理及代任山东巡抚；从乾隆四十三年到乾隆四十七年四月，国泰一直任山东巡抚。 吴庆坻在《蕉廊脞录·卷四·毛大瀛》里写道：“先曾王父《小罗浮山馆诗》有《哭毛海客七言长歌》一章，盖知简州殉土寇之难者。海客名大瀛，宝山诸生，善属文，工诗，试辄不利，五十外以荐举得官。教匪起湖北，蹂躏河南、陕西、四川，大府奏毛随营，以功擢知县，寻知简州。土贼复发，城守逾时，援不至，城陷，骂贼不屈死。著有《戏鸥居丛话》。洪北江尝记其客山东巡抚国泰幕事，则海客固振奇人也。其孙岳生，有文名。”[5] 【童注：吴庆坻（1848—1924）是光绪十二年进士。《蕉廊脞录》出版于“戊辰孟冬（同治七年冬月）。】 “洪北江”就是洪亮吉。 《蕉廊脞录·卷四·毛大瀛》载“洪北江尝记其客山东巡抚国泰幕事，则海客固振奇人也”，可确证毛海客为国泰当幕僚。 毛海客为国泰当幕僚，应在乾隆四十三年十月之后。 据《清史稿·表四十二》，乾隆五十三年七月，毕沅离任河南巡抚，由伍拉纳接任，但由惠龄署理。 这就是毛海客先任毕沅的幕僚、后紧接着任惠龄的幕僚的缘故。 据《清史稿·表四十二》，从乾隆五十五年九月到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惠龄任山东巡抚；乾隆五十八年八月，惠龄任山东巡抚；乾隆五十八年九月至十月，惠龄任湖北巡抚。 据《清史稿·表三十八》，从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到乾隆五十八年八月，惠龄任四川总督。 因此，从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至乾隆五十八年八月，毛海客先后为国泰、毕沅、惠龄当幕僚。 五、初探“这九首诗词”的写作时间 《雨巷、海客携药香见访醉后再叠前韵》第四首第三句、第四句是“好把芳时重记取，丁香黯淡是残春”。 “残春”应是农历三月。 北京的丁香花的早花正是农历三月开放。 明义写作《雨巷、海客携药香见访醉后再叠前韵》的时间，应是他写作《过国雨巷侄宅访毛海客》第二天。 在第一天晚上，明义“到家未暇拂衣尘”，以长辈而访问国雨巷；以贵族公子、朝廷命官而访问毛海客。那么，第二天，如果晚辈国雨巷、平民毛海客不回访明义，那就是不可思议了。 至于明义写作《送海客归幕》（调寄沁园春）的时间，应在他写作《雨巷、海客携药香见访醉后再叠前韵》后不久。 《过国雨巷侄宅访毛海客》第一首诗尾注云“是扈跸天津初归”。 显然，明义刚从天津回到北京。 从《送海客归幕》（调寄沁园春）的题目可见：“这九首诗词”写于毛海客“归幕”之前。 因为毛海客为督抚当幕僚的时间在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至乾隆五十八年八月之间，所以，“这九首诗词”写于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至乾隆五十八年八月之间。 六、“扈跸天津”是探索“这九首诗词” 写作年份的关键 “扈”——跟从、随从。 “跸”——帝王的车驾或行幸之处。 “扈跸天津”——跟随皇帝驻天津。具体说来，就是明义跟随乾隆帝驻天津。 由于《绿烟琐窗集诗选》内没有年份的标志，因此“扈跸天津”是探索“这九首诗词”写作年份的关键。 我们如果能够查到乾隆帝“跸驻”天津的年份，就有望考证出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涉及毛海客的九首诗词的写作年份。 因为“这九首诗词”写于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至乾隆五十八年八月之间，所以，我们如果能够查到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至乾隆五十八年八月之间乾隆帝“跸驻”天津的年份，就有望考证出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涉及毛海客的九首诗词的写作的年份。 七、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至乾隆五十八年八月之间 乾隆帝巡幸天津的时间 《清史稿·本纪十五》写道：“五十三年……二月……辛亥，上巡幸天津。……壬戌，上御阅武楼阅兵。”[3] 《清史稿·本纪十五》写道：“五十五年……夏四月丁巳，上幸天津府。……乙丑，……。上还京师。” [3] 八、以“丁香黯淡是残春”来衡量“是扈跸天津初归” （一） “残春”应是农历三月。 北京的丁香花的早花正是农历三月开放。 乾隆五十三年二月“壬戌，上御阅武楼阅兵。” 阅武楼位于北京香山南麓的山坡处，又称团城演武厅或西山团城。 乾隆五十三年的二月“壬戌”，就是二月二十九日。这天，乾隆帝在北京阅兵。 二月“壬戌”的第二天，就是三月初一，也许明义这趟公务完毕可以回家了——“到家未暇拂衣尘”。 乾隆五十三年三月初一，是公历1788年4月6日，北京的丁香花的早花里的部分早熟花刚刚开放。这个时间，符合“丁香黯淡是残春”。 （二） “残春”应是农历三月。 北京的丁香花的早花正是农历三月开放。 乾隆五十五年四月“乙丑，……。上还京师。” 乾隆五十五年的四月“乙丑”，就是四月十五日。 乾隆五十五年四月十五日，是公历1790年5月28日，北京的丁香花的早花开放一个半月。这个时间，符合“丁香黯淡是残春”。 明义写“丁香黯淡是残春”句，受“再叠前韵”的限制，可将“初夏”写成“残春”。 九、论“明义生于乾隆五年”不能成立 从本文本节第八目《以“丁香黯淡是残春”来衡量“是扈跸天津初归”》的论述来看，无论是乾隆五十三年还是乾隆五十五年，都有可能是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涉及毛海客的九首诗词的写作的年份。 值得我们高度注意的是：无论是乾隆五十三年还是乾隆五十五年，都在乾隆四十二年之后！ 吴恩裕先生的观点是“明义生于乾隆五年”。 吴恩裕先生的立论基础是“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的所有诗歌都写于乾隆四十二年之前”。 然而，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涉及毛海客的九首诗词的写作的年份，或为乾隆五十三年，或为乾隆五十五年，都否定了“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的所有诗歌都写于乾隆四十二年之前”！ 因此，“明义生于乾隆五年”的观点不能成立！ 那么，明义到底出生于哪年呢？下面将进一步考证与分析。 史料表明，墨香是明义的堂姊夫，墨香生于乾隆八年九月三十日。 《红楼梦研究集刊》第四辑，发表了刘光启先生、云希正先生的《明义书札与曹寅墨迹》。 刘光启先生、云希正先生在《明义书札与曹寅墨迹》中写道：“书札中清楚地写明墨香是明义的堂姊夫，按一般通例，明义的年龄也不会大过墨香。”[6] 《爱新觉罗宗谱》记载了墨香六个儿子的生年，依次为乾隆三十年、三十二年、三十七年、三十九年、四十一年、五十三年，还记载了这兄弟六人同出一母，即“嫡母博佳氏”——明义的堂姊。 陈毓罴先生、刘世德先生、邓绍基先生著有《红楼梦论丛》（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红楼梦论丛》第94页叙述了墨香及其六个儿子的生年[7]，与本文本节上述的相同。 墨香23岁(年岁为虚岁，以下皆同)得长子，其婚姻应在22岁(乾隆二十九年)。当时满族女子的婚龄在17岁左右。博佳氏嫁时，至多20岁。那么，博佳氏应生于乾隆十年(1745年)之后。 由此推论，明义也不会早于乾隆十年出生。 参考文献： ［1］ 吴恩裕.吴恩裕点评红楼梦[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年：127. ［2］ 富察·明义.绿烟琐窗集诗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131，132，150. ［3］ 赵尔巽.二十五史·清史稿[M].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3967,90,91. ［4］ 唐文基、罗庆泗.乾隆传[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304. [5] 吴庆坻.蕉廊脞录[M].北京：中华书局，1990:99. [6] 刘光启、云希正.明义书札与曹寅墨迹[J]. 红楼梦研究集刊,1980(4):346. [7] 陈毓罴、刘世德、邓绍基.红楼梦论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94. 原载：《鄂州大学学报》2011年第四期 第34—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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