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学网-学术论文、书评、读后感、读书笔记、读书名言、读书文摘!

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古代女子美学思想与林黛玉之美初探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赵苗 参加讨论

    一
    在中国历史文化演进中,古代女子美学思想可以说是异彩纷呈,朝代的更迭不仅意味着王位的易换,也影响到社会群体的审美标准。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古代女子美学思想犹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射了不同朝代的审美理念及社会思潮的变迁。概而言之,先秦两汉时期以健康为美,如诗经《硕人》所描绘的庄姜夫人就是一位健康丰满的美丽女子。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伴随着玄学与佛教的流行,社会上开始标榜飘逸洒脱之美,《世说新语》中洒脱不羁的谢道韫便充分体现了魏晋的才女风韵。至唐代,丰肥浓丽、热烈恣肆成为普遍的审美取向,这与唐代开放宽容的社会风气有关,也与唐朝吸收西域、中亚的文化有关。从宋代开始,文人对女子的审美取向逐渐转为孱弱纤细,清癯婀娜取代了唐代的丰腴健美,李清照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则是“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明清时期进一步继承了宋代的美学理念,并将女子的纤细之美推向极致,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在《红楼梦》中,黛玉的清瘦与宝钗的丰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钗黛分别代表了“环肥燕瘦”的审美差异。曹雪芹所描摹的纤柔甚至有些病态的黛玉之美,显然与宋代以来的女子美学理念一脉相承。然而黛玉之美并不局限于纤柔的外表,更体现了一种内在的神韵。曹雪芹在继承传统美学的基础上,将女子的神韵之美推向高峰,使林黛玉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具韵味、最富有精神内涵的女子形象,体现了中国古代女子审美标准由单一追求感官及外在形态到内外兼修与形神合一的嬗变。
    二
    黛玉之美所体现的曹雪芹的女子美学思想,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在继承前人基础上的升华,其中可以看到明末清初卫泳所辑的《悦容编》与李渔的《闲情偶寄》的影响。据张一民先生考证,清初著名学者周亮工的私家藏书库“因树屋”曾收藏有《悦容编》,而周亮工与曹寅的父亲曹玺交情颇深,周亮工曾以曹寅为“通家子”。①而李渔的《闲情偶寄》,早于《红楼梦》一百余年。最重要的是,《悦容编》和《闲情偶寄》所体现的明清时代女子的生活方式及审美方式与《红楼梦》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承继关系,其所体现出的女子美学理念也与《红楼梦》相契合。《悦容编》又名《鸳鸯谱》,是晚明一部叙述闺房生活情趣的笔记小品,分为随缘、葺居、缘饰、选侍、雅供、博古、寻真、及时、晤对、钟情、借资、招隐、达观十三个章节。在《寻真》一节中,指出女子有六种“态”,并对这“六态”进行了详细的描述:“美人有态、有神、有趣、有情、有心。唇檀烘日、媚体迎风,喜之态;星眼微瞋、柳眉重晕,怒之态;梨花带雨、蝉露秋枝,泣之态;鬓云乱沥、胸雪横舒,睡之态;金针倒拈、绣屏斜倚,懒之态;长颦减翠、瘦靥消红,病之态。”②《悦容编》所提到的六“态”在《红楼梦》的众多女子身上都有体现,尤其以黛玉的“态”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黛玉的“喜之态”、“怒之态”、“泣之态”、“睡之态”、“懒之态”、“病之态”构成了黛玉独特的精神世界。
    黛玉的“喜之态”可谓多姿多彩。《红楼梦》前八十回中黛玉大大小小的哭泣有30余次,而黛玉的笑则达70余次之多。黛玉有时会“抿着嘴笑”、“咬着手帕子笑”,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黛玉因宝玉而含酸却又不便表达的时候。比如第八回宝玉去探望宝钗,刚好黛玉随后也到了,“黛玉磕着瓜子儿,只管抿着嘴儿笑。”③只“抿着嘴儿笑”这一句便很传神地把黛玉当时微妙的心理揭示出来。第十九回宝玉杜撰了小耗子偷香芋的典故,黛玉听了,竟然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编我呢。”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湘云喊道:“石楼闲睡鹤。”黛玉听了,笑得握着胸口,高声嚷道:“锦罽暖亲猫”。黛玉的“泣之态”更是楚楚动人,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之后,有一段描写黛玉哭泣的文字:“宝玉半梦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觉有人推他,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宝玉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宝玉犹恐是梦,忙又将身子欠起来,向脸上细细一认,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黛玉,却是那个?”彼时的黛玉一语未发,只是无声的哭泣,却胜过了万语千言。同样是宝玉挨打之后,宝钗也来看望宝玉,宝钗的表现是怎样的呢?《红楼梦》中是这样描绘的,“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向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试想一个是无声哭泣的黛玉,一个是送药来并教导了一番的宝钗,哪一个更令宝玉怦然心动呢?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进一步探讨了女子的“态”。李渔认为女子之美,容貌只在其次,而贵在有独特的神韵,这种独特的神韵被李渔称为“媚态”。李渔说:“尤物为何?媚态是已。世人不知,以为美色,乌知颜色虽美,是一物也,乌足移人?加之以态,则物而尤矣。如云美色即是尤物,即可移人,则今时绢做之美女,画上之娇娥,其颜色较之生人,岂止十倍,何以不见移人,而使之害相思成郁病耶?是知‘媚态’二字,必不可少。媚态之在人身,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是无形之物,非有形之物也。”④在李渔看来,仅是容貌美只是绢做的美女和画上的美女而已,即使再精致的五官,由于缺少一种“媚态”也不会对人产生强烈的吸引力。在《红楼梦》中,如果仅就容貌而论,宝钗的美至少与黛玉不相上下。在第二十八回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当时宝玉去看望宝钗,说话间宝玉情不自禁地端详起宝钗的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在美女如云的贾府,宝玉见过的玉人何止万千,而宝钗的美竟然让宝玉惊呆,可见宝钗是何等的美貌。相比黛玉,宝钗并不缺少美貌,所缺少的是一种女子的“态”。宝钗受儒家正统思想的影响,善于掩饰内心情感,过分的持重使她缺少一种少女鲜活的生命力或者说是“态”。黛玉可以按着宝玉笑,可以笑得握着胸口,可以哭得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但是宝钗却不会这样做,卫泳所说的女子六态在宝钗的身上不能说没有,但是的确比较少见。《红楼梦》第八回中对宝钗有这样一段评价,“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这与黛玉的率性而为、敢哭敢笑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如果一个少女缺少“态”,缺少传神的“风致”和“机趣”,也就缺少了勃勃的生机和活力。李渔说:“态自天生,非可强造。强造之态,不能饰美,止能愈增其陋。同一颦也,出于西施则可爱,出于东施则可憎者,天生、强造之别也。”⑤黛玉一颦一笑里所蕴含的美的确是浑然天成的,这种美也最接近美学意义上的美,因此具有独特的感染力和震憾力。
    李渔认为女子的“态”是非常玄妙的,“相面、相肌、相眉、相眼之法,皆可言传,独相态一事,则予心能知之,口实不能言之。口之所能言者,物也,非尤物也。”⑥李渔认为“态”只能意会难以言传,而一个有神韵的女子必定是与众不同的。《红楼梦》中尤其突出了黛玉的与众不同。林黛玉在第三回中第一次进贾府,众人都觉得她“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此处有甲戌侧批:“为黛玉写照。众人目中,只此一句足矣。”又有甲戌眉批:“从众人目中写黛玉。草胎卉质,岂能胜物耶?想其衣裙皆不得不勉强支持者也。”由甲戌的侧批和眉批可以看出,“不俗”是黛玉突出的特点。不仅众人有这样的感觉,曾教黛玉读书的贾雨村也觉得黛玉不俗。第二回贾雨村与冷子兴谈论贾府之人时曾这样说:“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谈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足罕矣。”黛玉的“不俗”意味着黛玉的美是无法模拟和复制的,如同无法复制的艺术珍品。
    两百多年以后,德国美学家莱辛在《拉奥孔》中也谈到了媚与态的问题,莱辛认为“媚就是在动态中的美……它是飘来忽去的,因为我们回忆一种动态,比起回忆一种单纯的形状或颜色,一般要容易得多,也生动得多,所以在这一点上,媚比起美来,所产生的效果更强烈。”⑦在莱辛看来,媚是一种动态的美,相对而言,容貌服饰是一种静止的美,比起静止的美动态的美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大,因此产生的吸引力也更大,这与李渔所阐释的女子的态与媚是完全吻合的。《红楼梦》中恰恰没有对黛玉静态的容貌做细致的描绘,而是通过突出黛玉的态与媚,通过林黛玉的一哭一笑、一喜一怒,在动态的变化中充分展现黛玉的风韵。第三回中宝黛二人初次相见,从宝玉眼中看到的黛玉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在这段文字中,没有对黛玉的五官作丝毫具体的描绘,“似蹙非蹙”、“似喜非喜”均是黛玉的神态而不是实指黛玉的具体容貌。在整部《红楼梦》中,黛玉的容貌始终是飘渺模糊的,《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对于林黛玉的直接描绘只出现在第三回,除此之外就只有王熙凤、贾雨村以及众人对黛玉的三言两语的评价。曹雪芹有意隐去了黛玉的容貌,是为了突出黛玉流动的美、动态的美,正是“似蹙非蹙”、“似喜非喜”、“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构成了黛玉所独有的 “态”与“媚”。
    三
    《红楼梦》在人物形象的处理上十分重视内在的神韵,对于林黛玉更是略其形而突显其态。其实,“形神理论”在中国古代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话题,先秦时期的《荀子·天论》已经提出“形具而神生”之说,东晋画家顾恺之进一步提出“以形写神“和“迁想妙得”的理论,这些理论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早将“形神理论”与女子美联系在一起的大概属曹植,曹植在《洛神赋》中描写洛神宓妃“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曹植不仅对于洛神宓妃的体貌进行了描述,还提到了宓妃的神韵,即宓妃所独有的“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其实这已经触及女子的神韵层面上。纵观古代的形神理论,几乎覆盖了包括画论、书论、文论、诗论、舞论、曲论等全部美学领域,只是在卫泳、李渔之前,中国美学中的形神理论主要是针对绘画、雕刻、诗词、戏曲等艺术门类,而极少论及人体美,到了明末清初的李渔才真正比较深入、系统地运用形神理论观察人体美。⑧
    尤其难得的是,《悦容编》和《闲情偶寄》分别提到女子的“儒风”和“内才”,认为女子不仅要有态有情,而且要有书卷气,这种看法是颇有见地的。《悦容编》说:“女人识字,便有一种儒风。故阅传奇,观图画,是闺中学识。”⑨在《悦容编》的《博古》篇中甚至还列出了适宜闺秀们阅读的书籍,其中就有《西厢记》、《玉茗堂还魂》等。李渔认为女子之美有三,一曰“天姿”,二曰“风韵”,三曰“内才”。李渔特别强调女子的内才,他说女性美是德、色、才的统一,反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说,认为“无才是德”是“前人愤激之辞”,是“见噎废食之说”。“吾谓才德二字,原不相妨,有才之女,未必人人败行;贪淫之妇,何尝历历知书?”⑩李渔在《风筝误》中进一步写道:“但凡妇人家,天姿与风韵两件都少不得:有天姿没风韵,却像个泥塑美人;有风韵没天姿,又像个花面女旦。须是天姿风韵都相配,才值得稍低徊。就是天姿、风韵都有了,也只算得半个,那半个还要看他的内才。”[11]《红楼梦》中的黛玉正是集“天姿”、“风韵”、“内才”于一身的女性。黛玉的才华横溢是众人皆知的,黛玉不但读《四书》,而且读《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第十八回元妃省亲,黛玉题写的《世外仙源》令元妃赞赏不已。第四十八回黛玉教香菱学诗,黛玉指点香菱说:“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瑒、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可见黛玉对李白、杜甫、王维、陶渊明等人的诗作是相当谙熟的。除了黛玉以外,《红楼梦》另一位才女就是宝钗。宝钗的才气并不在黛玉之下,她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不过宝钗对读书的态度却与黛玉不同,最明显的例子是第四十二回,宝钗开导黛玉说:“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可见在宝钗看来,只有“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女子应该做的事,而读书是可能“移了性情”的事,宝钗会写诗而不真正爱诗,黛玉却从灵魂深处爱诗,因此两个人所体现出的气质神韵是不同的。
    文学形象之美往往是特定文化观念的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说,宝钗与黛玉各具特色。宝钗是封建正统思想炮制出的女子典范,她是作为与黛玉相对的另一类型而存在的。而从黛玉身上可以看到古代才女蔡文姬、谢道韫、薛涛、李清照的影子,她充分诠释了李渔的“天姿”、“风韵”与“内才”理念,体现了中国古代女子的神韵之美,寄托了曹雪芹的女子审美理想。
    注释
    ①张一民《〈悦容编〉与〈红楼梦〉》,《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
    ②⑨[清]卫泳《悦容编》,《香艳丛书》第一集卷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1页。
    ③本文中《红楼梦》的引文全部出自《红楼梦》庚辰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以下略。
    ④⑤⑥⑩[清]李渔著《闲情偶寄》,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37页,第138页,第138页,第138页。
    ⑦[德]莱辛《拉奥孔》,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21页。
    ⑧参阅杜书瀛《李渔美学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184页。
    [11][清]李渔《风筝误》,见《李渔全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页。
    (本文作者:北京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邮编:100089)
    原载:《红楼梦学刊》2011年第1辑
    
    原载:《红楼梦学刊》2011年第1辑 (责任编辑:admin)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评论
批评
访谈
名家与书
读书指南
文艺
文坛轶事
文化万象
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