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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荷红]“窝车库乌勒本”叙事特征研究

http://www.newdu.com 2017-10-27 中国民族文学网 高荷红 参加讨论

    摘要:满族说部中的一类文本“窝车库乌勒本”,已出版五部,即《天宫大战》、《西林安班玛发》、《恩切布库》、《乌布西奔妈妈》和《尼山萨满》。因《尼山萨满》篇幅短小,较少以诗体传承,此处不做分析。其他四部文本的叙事特征有其共性,主要体现在对女性的尊崇、独特的叙事模式和散韵结合的叙事风格上。  
    关键词:“窝车库乌勒本”; 叙事模式; 尊崇女性; 散韵结合; 
    “窝车库乌勒本”为满族长篇叙事诗,也有学者称之为萨满英雄歌或萨满史诗,但尚未成为学界共识,本文不将其作为本文论述的重点。本文要研究的四部“窝车库乌勒本”,主要反映了满族初期民众的历史和生活,保留了满族明显的萨满文化特征。“窝车库乌勒本”的叙事模式主要体现在对女性的尊崇、独特的叙事模式和散韵结合的叙事风格上。 
      
    对女性的尊崇 
      
    在南方少数民族史诗中,妇女在生产和生活中起着重要的组织作用和骨干作用,这种状况的形象反映就是留存在一些民族的原始性史诗里对女性创世神和女性始祖创世造人等丰功伟绩的描述。刘亚虎指出“在各民族原始性史诗里,女性创世神和女性始祖的形象不少,如带图腾形象的《苗族古歌》里的蝴蝶妈妈、侗族《嘎茫莽道时嘉》里的萨天巴,以及瑶族《密洛陀》、基诺族《创世纪》里的阿嫫尧白等,史诗赞颂了她们创世造人等的辉煌业绩。”[1] 
    在北方少数民族赫哲族“伊玛堪”中,女性在征战时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她们可以变为阔力,飞到天上,可以侦查情报、与地方女性战斗,帮助莫日根获胜。通常在史诗中会将世间第一女神、人间始母之类的人物归于女性主人公一身,满族“窝车库乌勒本”中,满族崇奉的英雄神祇是引人注目的女神,这一点在《天宫大战》中体现得最为鲜明。这三百女神的形象栩栩如生,有的特征鲜明,让人过目难忘。 
    尊崇女性在满族说部中处处可见,究其原因可有二:一是满族最早的萨满都是女性,“神鹰受命后便用昆哲勒神鸟衔来太阳河中的生命与智慧的神羹喂育萨满,用卧勒多赫赫的神光启迪萨满,使她通晓星卜天时;用巴那姆赫赫的肤肉丰润萨满,使她运筹神技;用耶鲁里自生自育的奇功诱导萨满,使她有传播男女媾育的医术。女大萨满才成为世间百聪百伶、百慧百巧的万能神者,抚安世界,传替百代”。而人类在洪水之后的诞生,就是“大地上只有代敏大鹰和一个女人留世,生下了人类。这便是洪涛后的女大萨满,成为人类始母神。”[2]满族民众认为萨满是人类是人类始母神。二是满族的发展过程中,氏族的力量非常强大,而在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过程中保留下来的记忆非常巩固,所以对女性的尊重是社会发展的动力。 
    这四部“窝车库乌勒本”大都是关于女萨满的,只有西林安班玛发为男萨满。《天宫大战》中有简短的萨满来历的介绍,“阿布卡赫赫又派神鹰哺育了一女婴,使她成为世上第一个大萨满,神鹰哺育的奶水,太阳河边上昆哲勒衔来的生命与智慧的神羹。”在《天宫大战》的几部异文[3]中,萨满遴选、萨满祭祀都是氏族的日程生活,判断某一个氏族是否强大的标志就是大萨满的存在。在文本中,尊崇女性的具体表现为: 
    首先,我们看到除了《天宫大战》,三部说部都是以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通篇围绕着她们叙述的。乌布西奔妈妈、恩切布库是女萨满,西林安班玛发是男性萨满,但是他是东海女神德里给奥姆妈妈身边的人,也是阿布卡赫赫“用与耶鲁里争杀时穿戴身上的石球,摘下了一颗,化作石雕萨玛模样,称其名曰‘西林萨玛’。”西林安班玛发在其举行的萨满神选中选出了三位女萨满协助管理氏族日常事务。 
    其次,四部说部中女性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如有开天辟地之功的阿布卡赫赫,民众将很多发明都归因于她。 
    在《恩切布库》中充分展现了民众对女性重要性的认同,他们认为“女人是生命之源,女人是生命之本。艾曼最敬重女人,世代沿袭”。恩切布库不仅带领艾曼族众区分了采集和狩猎,开始了早期的农业生产。还教授族众伐木造筏,伐木刮舟。使族众有了交通工具——舟船,将大海视为“鱼虾、盐药供应之所,习武之地和水上乐园”,族众成了海的挚友和主人。 
    乌布西奔妈妈的主要功绩体现在她获赠的九颗晴珠和五次东征上,为了寻找太阳升起的地方,她亲率部众或亲自东征[4];她功勋卓著,创下图符和文字,“女罕为便利交往,记忆常存,以会意述状或纳世间物象,创下图符百形。砍凿于林莽聚会通渠,间以折枝伴用。乌布林普享天聪,记事辨识井然不争,俗称‘东海窝稽幢’,经年日久,世代永铭。”[5] 
    三部“窝车库乌勒本”中的主人公是女罕,只有西林安班玛发本人是男性。如《乌布西奔妈妈》中提到“黄獐子部女罕原为法吉凌妈妈,妈妈法吉凌,本鹰崖野猪人,老额真班琪妈妈风雪救危命,犬车拉回供养,待如亲女传艺能。班琪罕操劳三十冬,闭目长终,厚葬树巅,众推法吉凌袭妈妈额真。”[6]《西林安班玛发》中强权部落“原来称雄几时的老首领,被部族勒死,新女主执掌部族大权。”[7]后来这一部落由西林安班玛发统领。 
    独特的叙事模式 
      
    我们认为,《天宫大战》可以算是创世史诗,《西林安班玛发》、《恩切布库》可算是迁徙史诗,《乌布西奔妈妈》是其中比较典型的史诗,她神奇诞生、经过苦难的童年,立下无数功勋获得九颗晴珠,最后向东海出征五次,死于第五次出征途中,应该为英雄征战史诗。一般来说,史诗的叙事模式包括主人公的神奇诞生、磨难、出征、复仇。在“窝车库乌勒本”中,这些主题不是每一部史诗共有,但是它们唯一没有的主题就是复仇。我们从以下五个方面分析“窝车库乌勒本”的叙事模式: 
    1、主人公的神奇诞生 
    这三位主人公都是跟天宫大战时的女神有密切的关系,她们都不是经过怀胎十月自然降生的。如恩切布库“恩切布库阿林地心的火焰在翻滚,热岩在激荡。在热岩的红涛中,恩切布库的魂魄化作了光、热、气,冲向地层,追索着细如发丝的山梨树根髯,向上飞升。树枝上长出了一个绿色的小芽苞。小芽苞越长越大,越长越茁壮,长成了一个小花蕊。小花蕊初看像蚂蚁,……长啊长!大啊大!长成一个小人形。……红色的花蕾迸裂开八瓣小叶,里面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生而能言,生而能走,生而能知大事。这个小女孩就是我们的恩切布库女神。”[8] 
    西林安班玛发“初降人间部落,非常神秘奇特。世人谁都知道,西林色夫可不是部落里哪位赫赫怀胎有孕大肚子,呱呱坠地的巴图鲁大英雄。而是,不知不觉中,世间众部落的人,在一个朝霞似火的黎明,突然发现了他。”[9] 
    黄莺叼来皮蛋使其落入古德罕的怀襟,从而使乌布西奔妈妈降临人间。古德罕命阿哈们把魔蛋抛到布鲁沙尔河、引狗来吞食、用干柴焚烧、用黄土堆埋,但都失败了。当“舜妈妈升到五个巴掌时辰,黄土堆里突然惊雷巨响,尘土崩飞,一群绒貉露现土中。有个穿狸鼠皮小黄兜兜女婴儿,正酣睡在貉窝里。……惊天怪事传咏整个乌布林。萨玛妈妈们宵夜祭海卜问,言知天降神女。”[10] 
    2、苦难的童年 
    恩切布库、西林安班玛发从他们来到人世间就开始为野人们奔忙,所以没有涉及其苦难的童年。而乌布西奔妈妈神奇诞生之后,因为生为哑女遭到古德罕的排斥,被放到弃儿营中。她勤爱劳役、聪颖伶俐,“白雪融消三次了,她就能下海抓蟹;白鹊枝梢絮巢了,她就能上树吃鸟蛋。七岁斗鲨杈海参,九岁布阵捉海狸。”她睿能奇志,聪慧丽质,乌布林人齐赞哑女“乌布西奔”——最有聪明才智的人。但是她受古德罕的冷遇,受尽磨难,后被黄獐子部偷走奉若神明,她帮助该部迅速升为棕熊部落。 
    3、主人公征战、辛劳的一生 
    《天宫大战》中的女神们一直在忙于与耶鲁里斗争,有的神改变了属性,有的神变了形态,最后阿布卡赫赫成为“永远不死,不可战胜的穹宇母神”;之后还得安排人世间的生产生活秩序;恩切布库从重生那天起,就为野人们奔忙,赢得野人的信任,为野人找到适合居住之处,为野人们建立祭祀仪式、传下婚规和籽种,开始农业生产和驯养动物,创制约法;西林安班玛发也是一样,他本就是为解决查彦部落的苦难而来,他为部落寻找居住地不惜化作鼹鼠到地下世界探游,他医治部落人的疾患,上天寻找解决办法,他聪明睿智有众多发明让查彦部落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乌布西奔妈妈是最具开拓性的主人公,她开疆拓土,获得九颗晴珠,向海上出征,第五次出征到了白令海峡。 
    这几位主人公在人世间的活动可以说是氏族、部落、部落联盟的发展史。 
    4、回归天国 
    这些主人公都是从何处来又回归何处,属于圆型叙事。 
    《天宫大战》中的阿布卡赫赫后被称人称为阿布卡恩都力大神,高卧九层云天之上;乌布西奔妈妈由星神塔其乌离降到人世,最后在第五次出海途中病逝,魂归天国;恩切布库从地心中重生,又回归天国,回到阿布卡赫赫那里,后世成为奥都妈妈永世得到祭祀;西林安班玛发身为东海之子,每天从海里来,虽然后来又变为人形,但是因水淹苦乌,被东海女神罚做镇海石,又回到海里。 
    5、讲述场合 
    “窝车库乌勒本”都是很神圣的,传播范围十分狭小,只在历代萨满间口耳相传,并且只在大型祭祀活动中才能听到。 
    “窝车库乌勒本”讲述时“萨满或氏族老都要先沐浴更衣,病在讲述主体内容前,咏唱一段‘序歌’,以此营造庄严的氛围;有的甚至要焚香祷告,祈求神灵宽恕其未及祭祀之日就讲唱祖先故事,而且一旦开始就要连续讲至结束,不能停歇,否则视为对神灵不敬”[11]。另据富育光回忆他童年时的经历,“满族先世萨满创世神话《天宫大战》在族中传讲,那可是非常神圣而隆重的一桩盛事,多在氏族萨满春秋大祭后一日或萨满祭天祭星同日,增设‘窝车库乌勒本’祭礼。此项祭礼就是专门颂扬氏族初兴发轫的故事,即讲唱《天宫大战》。一般来说,满族诸姓平时讲唱满族传统说部‘乌勒本’,可请族中妈妈、玛发或萨满色夫们讲唱,若是讲唱‘窝车库乌勒本’《天宫大战》则不同了,因它自始至终是在唱颂天地万物的众神谱,是讲述惠及人类的‘神们的事情’。《天宫大战》中大大小小原始神祗多达数百位,都是满族萨满教神系中世代崇祭之各类大神,包括开天辟地的穹宇风云女神、人类生存其间的自然界所有天禽百兽虫属及山川花卉树木众神,不是任何族人都可以不分场合随意传讲的,必须要由族中最高神职执掌者,即德高望重的安班萨满玛发(即大萨满)才有口授故事和解释故事的资格,虔诚备至。往昔,萨满咏讲《天宫大战》,俨然如同阖族举行一次萨满颂神礼。”[12] 
    而《乌布西奔妈妈》的流传“与祖籍东海的满族诸姓萨满《祭妈妈调》的祭礼相互融合。”西林安班玛发“在满族众姓神词中多有反映。从神词所述内容分析,这是一位满族先民传说的神话人物,带有半人半神的特点,至今已形成满族一部泱泱巨篇的民间口碑长诗。”    
    现在翻译出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文本是身兼讲述者和整理者两个身份的富育光对着录音机、在家中、焚香净手之后讲述的,在民间大段的唱几乎已经没有了,但其文本内容可能以故事的形式为民众熟知并讲述。 
      
    散韵结合的叙事风格 
      
    关纪新在对比满族与其他民族文学形式时提出这样的观点:“对比蒙古语族和突厥语族下属各族群盛行流传英雄史诗这一性征,满——通古斯语族下属族群,则主要以葆有众多大型讲唱文学和散文体叙事文学为性征。二者区别,从形式上说,史诗基本上是韵文体,通篇作品‘一唱到底’;而讲唱文学却是韵文体和散文体相结合,纯粹的散文体叙事文学更须通篇讲述,民间传播时是‘边说边唱’,或者只说不唱。再从内容和主题上辨别,史诗集中反映了从原始社会解体道进入奴隶社会人们对部落英雄的崇拜,而讲唱文学的内容与主题则宽泛得多,既涉及与英雄史诗相似的主题,也兼及人类早期的神话想象和后来部落及氏族内外的历历往事。对民间流行的大部头口承作品而言,要想牢记并且传播它,没有超常的记忆力显然不成。可以想象,世代咏诵英雄史诗的民族,与世代承传散文体叙事文学的民族,思维和艺术训练方面是不同的。史诗演唱中,韵文体叙事的押韵方式,以及配有程式化的歌唱旋律与表演方式、语言韵律或散文体叙事文学的传播者,必须通过反复打造作品的曲折生动的故事性来达到强化记忆的目的。久而久之,世代诵唱史诗的民族(例如蒙古族、维吾尔族、柯尔克孜族、哈萨克族),即训练得格外富于诗歌创作才能和旋律感,世代传播散文体叙事文学的民族(例如满族),则更擅长编创与欣赏情节上跌宕繁复生动抓人的叙事性作品。满族人的艺术想象力,是他们从初民们《天宫大战》、《乌布西奔妈妈》、《恩切布库》的创作年月起,便世世代代有所训练的。”[13] 
    确如关纪新所言,现存的满族说部中多以散体叙事为主,但历时地看,这些散体叙事曾经一度是以唱为主的。就如满族说部中专有“给孙乌春乌勒本”一样,这一类说部都是唱的,另据前辈学者调查在黑龙江边曾经流传的“丽珠坤逃婚记”就曾是一唱到底的。据笔者估计,相对短小的文本在满语繁荣期是一唱到底的,后因满语衰颓,演述人无法记住满语渐渐地加入了散体的叙事,渐至今日我们看到的多半是韵体的。值得庆幸的是,在“窝车库乌勒本”中还是多以韵体为主。我们看到在现有的文本中还保留了唱词,或称为调,如《西林安班玛发》中的“嗬依罗罗,依罗罗——嗬依罗罗,嗬依罗——罗——”;《乌布西奔妈妈》中的“德乌勒勒,哲乌勒勒,德乌咧哩,哲咧!”《恩切布库》中的“德乌咧——德乌咧——”这些应为其韵体形态的留存。 
    我们从三个角度来分析其散韵结合的特点:在“窝车库乌勒本”中不可或缺的引子、头歌(或序歌)、尾歌,有其特点和作用;在以韵为主的文本中大量出现了散体叙事的内容,不仅有故事,还有古俗和歌谣,这些散体叙事的意义。 
    1、“窝车库乌勒本”中的引子 
    在富育光讲述的说部中大多存在引子,傅英仁讲述的《萨布素将军传》、温秀林讲述的《伊通州传奇》也有引子的存在,傅英仁在《比剑联姻》将其称为楔子[14]。 
    富育光认为满族说部的引子“满语为笔折赫乌朱,意思是数的头,就是讲述开始的那个书头,就是讲述开始的那个书头,或称书的首。意思是通过引子,讲也好,唱也罢,能使听众注意,精神集中,跟着说书人的声音一块儿走进故事所描述的广阔世界中去。满族说部的引子,通常都是唱,而此书的引子却是说。”[15]顾名思义,引子就是“窝车库乌勒本”中以说为主的部分。《天宫大战》共有九腓凌[16],完全是诵唱的;“引子”中介绍了《天宫大战》的文本及讲述者博额德音姆萨玛的情况——“博额德音姆是女真语,原来土语的意思是‘回家来的人’,也就是说,从自己家里走出去了、又在深夜回家来的一位大萨玛。博额德音姆萨玛,是已经逝去的本氏族的一位大萨玛,是她的萨玛魂魄传讲神龛上的故事。” 
    除此之外,引子还要介绍讲述的内容及讲述人的情况。 
    《天宫大战》中的引子介入讲述者全知的视角,不完全是白蒙古本人原来的讲述,整理者解释何为“腓凌”。如“我现在讲神龛上的故事。今天是吉祥的时刻,正逢新年新月来临之际,农家喜事多了,江鱼成群了,五畜兴旺了,粮食满囤了。玛发、奶奶都乐开了嘴,哈哈济、赞汗济,都健壮平安哪!我借这个机会给爷爷、奶奶、阿哥们讲神龛上的故事《天宫大战》。《天宫大战》股神,一共分九腓凌,什么叫‘腓凌’?腓凌是满语,也是女真语,译成汉语就是‘回’或者是次序、几遍之意,也可以解释为一个单元,一个段落。”“以上是咏唱创世神话的开篇,都是用满语讲唱的,满语的音节舒缓有序,音韵铿锵有力,声调好听,情感深沉,像有无形的魔力,使听众全神贯注,进入祭奠的氛围之中。每当萨满唱起神龛的故事,唱起‘天宫大战’时,确有令全座听众迷醉的魅力,如聆听家珍。很多人都把它记在心上,印在脑海里,随时即兴讲述,即兴咏唱。这是满族先民脍炙人口的萨满美丽神话的集锦。” 
    《东海沉冤录》中的引子,既介绍了讲述者要讲的内容,也为听众解读了说部的情感基调。这些保留了讲述者面对听众的技巧。“现在开讲的《东海沉冤录》,说的是一段极其悲怆激昂的东海古史。这里有我朱伯西对东海之族众的沉痛悼祭和思念之幽情,也有对先人们的深切缅怀和无限崇敬。”  
    《西林安班玛发》的引子完全以唱为主,不过其重点还是介绍文本发生的地点和内容。 
    嗬依罗罗, 
    依罗罗—— 
    嗬依罗罗, 
    嗬依罗——罗—— 
    兴根里阿林大无疆, 
    依罗罗—— 
    萨哈连乌拉东流奔海洋, 
    依罗罗—— 
    广阔无垠的大漠北啊, 
    依罗罗—— 
    嗬依罗罗, 
    嗬依罗——罗—— 
    这是妈妈乳汁哺育的热土, 
    这是玛发汗滴浇灌的家乡, 
    嗬依罗罗,嗬依罗——罗—— 
    水有源啊依罗罗—— 
    树有根啊依罗罗—— 
    神鼓敲啊依罗罗—— 
    神歌唱啊依罗罗—— 
    先世英名永勿忘啊, 
    依罗罗——依罗罗—— 
    《天宫大战》中的引子提示要讲的故事,“下面,白蒙古老人用满语讲唱博额德音姆大萨玛传唱的神龛上的故事”,《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中提到“现在说书人我手打夹板,给大家讲唱一段慷慨悲壮的满族‘乌勒本’传奇故事。说部的名字就叫《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 
    2、“窝车库乌勒本”中的头歌、尾歌 
    “窝车库乌勒本”都有头歌或尾歌,《恩切布库》中的头歌有自己的名称为“序歌”, “序歌”的作用与引子相当,主要介绍讲述者的情况和要讲述的内容。“序歌”以叙述为主,介绍了讲述者学唱的经过和神歌流传地带,神歌神话“来自东海堪扎阿林火山的最底层,传颂自东海堪扎阿林火山地母神的心声”。《西林安班玛发》的头歌用满语讲唱,翻译为汉语是: 
    在这个美好的日子, 
    我打起手鼓, 
    敲起抬鼓, 
    唱起神歌。 
    各位奶奶、爷爷、大爷、兄弟、阿哥, 
    你们好, 
    今天我讲西林大玛发, 
    请静静地听吧! 
    这是古老的长歌, 
    萨满神堂上唱的歌。 
    在《西林安班玛发》中,头歌似乎应该与引子连在一起成为一部分,其作用是向听众表明讲述者的身份,介绍讲述的内容。 
    《乌布西奔妈妈》中没有头歌,而是称为“引曲”,引曲是满族民间大型古歌中惯用的引子。它以激昂悦耳的长调为主旋律,起到调动群情,收拢众心的良效。 
    大地上太阳的子孙, 
    大地上太阳的子孙, 
    光辉呵,光辉呵, 
    神雀送来光辉, 
    神雀送来光辉, 
    美好清晨, 
    清晨大地, 
    乌布西奔妈妈所赐予。 
    《西林安班玛发》的尾歌介绍了西林安班玛发成为东海窝稽部,满族众姓萨玛神堂奉祀不衰的一位主神。在祖先祭祀、祭天、祭礼中,在隆重而盛大的东海海祭中,他与东海女神德力给奥姆妈妈并位奉祀。西林安班玛发是生存神、智慧神、技艺神、医药神,东海至尊至上的神祗;《乌布西奔妈妈》的尾歌与引曲内容相同,尾歌与引曲相呼应,表明其诗体的完整性;《西林安班玛发》尾歌的主要作用就是介绍人物的结局,表达讲述者和民众对人物的情感;《恩切布库》没有尾歌。 
    3、诗体中夹杂的散体叙事 
    在东北东部一带,《乌布西奔妈妈》在民众中,黑龙江和吉林多以《妈妈坟的传说》、《娘娘洞古曲》、《祭妈妈调》等讲述和咏唱形式流传着。鲁连坤老人保留下来的满语文本本为韵体的,但在讲述过程中,有的变成了散体的形式,我们在出版的《乌布西奔妈妈》中6000多个诗行中看到19段散体的叙事。这19段散体叙事内容分述如下: 
    乌布西奔妈妈主持古德罕的神判,祭祀时的场景,古德罕需要经历的三个考验;乌布西奔妈妈祭祀后神灵附体的情景;乌布西奔妈妈介绍阿布卡赫赫神系的情况;讲述巴那吉妈妈的性格特征、护拥阿布卡赫赫的三百三十位女神;介绍巴那吉额姆、德力给奥姆妈妈、卧勒多赫赫身边的亲随女神;介绍查拉芬妈妈神群的情况;介绍乌布西奔妈妈梦中得到的萨玛迷晕隐药的种类;乌布西奔妈妈远征勘察加,得到了众神的支持;乌布西奔妈妈祭祀时跳的舞蹈和舞姿;乌布西奔妈妈收复了东海女窟之岛,介绍了该岛的情况;乌布西奔妈妈在依离阿达征服野人霍通;乌布西奔妈妈创造纪年结;乌布西奔妈妈带领众萨玛与族众开始东海谢祭古舞;乌布西奔妈妈东征过程中生病;介绍天落宝石;裸体野人来到乌布林部落;乌布西奔妈妈去世后三个萨满看女罕手刻的图形字画;海祭时的鼓声;众人送乌布西奔妈妈入海;德烟山在锡霍特山所处的位置。 
    这19段散体叙事有插叙,有介绍,若放在诗行中有些不太符合,运用散体叙事利于引起下文的诗行。但是我们若对照与之相应的鲁连坤老人用满语讲述的诗行,发现在这些散体叙事的部分中,鲁连坤老人并没有用散体的形式,仍以韵体为主。有的地方因老人很久不讲述,在他满语较为生疏的地方,还是选择了散体叙事。 
    “窝车库乌勒本”中讲述了很多故事,如在《天宫大战》中讲述了九色花翅大嘴巨鸭救阿布卡赫赫的故事,有人考证说巨鸭是企鹅,“危机时候巴那姆赫赫派去了身边的九色花翅大嘴巨鸭,它翅宽遮蔽海,鸣如儿啼,把阿布卡赫赫从被囚困的冰水中背上蓝天,躲过了灾难。但是,冰海盖住了天穹,蔽盖了大地。”  
    《天宫大战》中还有托亚拉哈女神盗火的故事,“可是其其旦女神见大地冰厚齐天,无法育子,便私盗阿布卡恩都力的心中神火临凡。怕神火熄灭,她便把神火吞进肚里,嫌两脚行走太慢,便以手为足助驰。天长日久,她终于在运火中,被神火烧成虎目、虎耳、豹头、豹须、獾身、鹰爪、猞猁尾的一只怪兽,变成托亚拉哈大神。” 
    《恩切布库》中讲述人的诞生,“在那最危急的时刻,天母阿布卡赫赫派来了拯救生灵的小海豹——‘环吉’妈妈。小海豹游到了在怒涛中拼命挣扎的一对男女身边,将这一男一女送到一个绿岛上。他们找到一个安全舒适的海滨洞穴,栖身住了下来,成了世上唯一的一对夫妻,从此留下了生命。他们生下的第一个小生命是一位女婴,女婴生下来没几天,海水暴涨,把到海边采食的一男一女又卷入海浪之中,冲到另一个无人居住的岛屿。海滩上只留下一个呱呱啼叫的女婴,啼叫声惊动了天母阿布卡赫赫,她派身边的侍女变成一只雄鹰,把女婴刁走,并把女婴哺育成人,成为世上第一位女萨满。”[17] 
    “窝车库乌勒本”在诗行中夹杂叙事时,通常会用“相传……”这样的套话,在《西林安班玛发》有关于弃儿岛的故事,“故相传大海里有男人岛,全都是老年哈哈。老人岛又叫弃儿岛,岛上的男人多变成了海盗,成为一方之患。”[18]在《天宫大战》中讲述了阿布卡赫赫与耶鲁里斗争的故事,“在萨哈连以北,穆丹阿林以东还有个著名的玛呼山,也是这一带诸族人常祭的神山。相传,这个山为‘天宫大战’时……”[19]。 
    “窝车库乌勒本”的散体叙事部分介绍了很多古俗,如“送活人葬”:“部落里的人们,互相帮助作着一宗事,视为在做好事,早点送给魔鬼,疾痛能尽快解决,病者也早日得到解脱。”[20]还保留了大量具有满族特色的俗话,如“俗话说得奇:人不怕无能,人就怕心离。麻绳拧起来最有劲,拳头攥起来最有力。百个瘦弱的人,只要肯合心,就能顶上一只熊罴,就会筑城铜墙铁壁。”[21]“俗话讲:滴水不成林,单枝不成林。脆弱的同类,合抱方可无敌。”[22]“细沙相聚汇成大漠,碎石相叠能成山巅,草原成片才是碧原,野人们只要肩并肩、心连心就是无敌的艾曼。”[23]“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24]“俗话讲:河水总不会清而又清,人心总不会纯而无暇。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哪,十个兄弟哪能都一条心。”[25] 
       “窝车库乌勒本”主要以诗体的形式呈现,但是却夹有叙述性文字。从“窝车库乌勒本”可能创作、流传的时代来看,我们很难确定其具体的时代,唯一可知的是其历史的久远;从其内容上看,“窝车库乌勒本”多表现了民族在创世、迁徙定居、农业生产前的情况,又大量保留了满族及其先民信奉萨满的文化印记。 
    原文载于《民族文学研究》2012年第4期。 
    注释参见原刊。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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