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鸿强 摘要:浙江图书馆藏朱祖谋选《宋词三百首》为初编稿本。稿本选录词人86家,词作312首。该书圈点、删改之处甚多,从中可窥探其成书过程。稿本墨批共有27条,为朱祖谋所作,交代所选词作的版本依据,从中可知,朱氏在编选词集时旁摭众家,择善而从;另有况周颐所作朱批20条,可以作为其词学批评文献的辑补。批注亦可探究朱况二人的选词观念与词学宗旨。 关键词:《宋词三百首》 稿本 况周颐 批校 朱祖谋(1857-1931),原名孝臧,字藿生,一字古微,号沤尹,又号彊村,浙江归安(今浙江湖州)人,早岁工诗,四十岁后始专力为词,与王鹏运、郑文焯、况周颐并称为清季四大词人。光绪九年(1883)进士,历官翰林院侍讲、礼部右侍郎等职。民国后以遗老而终,晚年与夏承焘、龙榆生、杨铁夫、刘永济等皆有交游,被尊为词坛宗匠。其以多年心血刻成《疆村丛书》,校勘精审,网罗南北各家所藏善本,取材宏富,遍搜唐、宋、金、元历代词家。另辑有《湖州词征》二十四卷、《国朝湖州词录》六卷、《词莂》一卷、《沧海遗音集》十三卷。钱仲联《近百年词坛点将录》评价云:“彊村领袖晚清民初词坛,世有定论,虽曰揭橥梦窗,实集天水词学大成,结一千年词史之局。”[1] 《宋词三百首》为朱祖谋所选,初刻本1924年刊行于南京,之后又有唐圭璋笺注本。后世学者多以初刻本以及笺注本来探讨《宋词三百首》的编选历程与选词特色,而稿本却鲜有问津[2]。本文认为稿本可以从细节上考证《宋词三百首》成书经过、探究选词观念,其学术价值不容忽视。 一、稿本基本情况 《宋词三百首》稿本(以下简称“稿本”),现藏浙江图书馆(馆藏号5560),稿本不分卷,共一册,高27.9公分,宽20公分,半叶11行21字,黑口,单鱼尾,左右双边,共计89页。稿本无目录,共选词人86家,词作312首。全书为朱祖谋手抄,圈点、删改、糊补之处甚多。天头有批注,其中墨批27条,为朱祖谋笔迹,朱批19条,未署何人批校。 扉页右有陈曾寿[3]题记: 此彊村先生手抄所选《宋词三百首》以赠予者。同时予亦有选本,先生校对十有六七,此外尚有校选各家词集十馀种,胥以赠予。壬午十月苍虬记。 题记末尾钤有“诣皇闱”与“臣曾寿”两方白文篆印[4]。陈曾寿与朱祖谋交谊极深,多有诗词唱和,其词体创作亦深受朱祖谋影响[5]。壬午为1942年,距朱祖谋逝世已有11年,题记为获赠后补写。据陈祖壬[6]《旧月簃词序》,可考知朱祖谋于1930年左右将手稿赠予陈曾寿: 陈苍虬侍郎《旧月簃词》,三十年前,江宁蒋氏尝为印行,附诸《苍虬阁诗存》之后。越十年,归安朱文直复辑入《沧海遗音》中,视蒋氏本续有增益。《沧海遗音》者,文直汇刻其朋旧数家长短句也。雕板甫竟,文直遽逝,用是流布甚鲜。[7] “朱文直”即朱祖谋,“文直”是其谥号。陈曾寿著有词籍《旧月簃词》。陈曾寿亡故后,其子邦荣、邦直求得陈祖壬作序。《旧月簃词序》作于庚寅秋八月,即1950年。江宁蒋氏[8]刻本《旧月簃词》印行于辛酉六月,即1921年,由其弟陈曾任校付排印并作序跋,共六十三阕,附印于《苍虬阁诗存》后。陈祖壬所言“三十年前”即辛酉年,为1921年;“越十年”即1930年,朱祖谋将《旧月簃词》辑入《沧海遗音》中。题记中“予亦有选本”应指《旧月簃词》,“先生校对十有六七”应指朱祖谋编选《沧海遗音》时,所校对《旧月簃词》的篇数。1930年,经陈宝琛推荐,陈曾寿被聘为婉容的老师,故应召赴天津。长诗《八月十三日渡海》即离沪渡海北上时所作。可推知1930年8月之前朱祖谋将手稿以及其他词集十馀种一并赠予陈曾寿。 扉页左亦有张宗祥[9]题记: 此为苍虬同年题记,距今十有三年矣。古微先生及苍虬早已下世,为馆中购得此书,欣慰无似。甲午正月海宁张宗祥记,时年七十三。 甲午即1954年,距陈曾寿于扉页所题题记已有13年,时任浙江图书馆馆长的张宗祥购得《宋词三百首》,于扉页左侧欣然写下题记,感慨人世沧桑之馀,亦有偶获手稿之欣喜。 正文首行上题“宋词三百首”,钤有“毛颖陶泓倶见佛”[10]朱文篆印。第二行下署“上疆村民编”,左右分别钤有“苍虬阁”和“浙江省立图书馆藏书印”朱文篆印。 首页天头左上角注有“中逢鱼尾下写一宋字”,中间注有“接写不空行全卷同”,右上角注有“不用加圈”。稿本中缝鱼尾下原有词人姓名,后用黑圈全部抹去;初刻本(民国十三年刻本)中皆改为“宋”,不著词人姓名。稿本中每于佳词妙句旁皆有圈点,初刻本中不加圈点。稿本柳永《迷神引》上注有“┌ ┘者不写”,朱祖谋用黑框表示删除不录之词,如苏轼《水调歌头》(昵昵儿女)、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周邦彦《少年游》(并刀如水)等词皆有黑框。全稿共22首被删,初刻本中皆无。故以上批注应为朱祖谋嘱咐誊抄者清稿时应注意之处。《宋词三百首》初刻本之后,亦有重编稿本与三编稿本,由手稿批注可知浙图所见稿本为初编稿本无疑。 稿本中用签条补词7首,分别为晏殊《清平乐》(金风细细)、《踏莎行》(祖席离歌)、《蝶恋花》(六曲阑干偎碧树)、宋祁《木兰花》(东城渐觉风光好)、晏几道《木兰花》(秋千院落重帘暮)、晃补之《洞仙歌·泗州中秋作》、吴文英《高阳台》(宫粉雕痕)。另外稿本尚有糊补16处,例如周邦彦《应天长》(条风布暖)下依稀可见《浣溪沙》(楼上晴天碧四垂),可知朱祖谋最初将《浣溪沙》(楼上晴天碧四垂)选人《宋词三百首》,经过斟酌之后,又改为《应天长》(条风布暖)。列表如下:
其中陆游《朝中措》(怕歌愁舞懒逢迎)、史达祖《恋绣衾》(吴梅初试涧谷春)后又用黑框表示删除,初刻本中均无。 二、墨批所涉版本校勘 稿本墨批共27条,除去首页三条与柳永《迷神引》上一条之外,其他多作目录调整之用,例如晏殊《蝶恋花》(六曲阑干偎碧树)上批“加韩缜《凤箫吟》前”,宋祁《木兰花》上批“加欧阳修前”,苏轼《水龙吟》上批“此首移水调歌头后”。其他墨批亦涉及选词时版本校勘,现抄录分析于下: 1.聂冠卿《多丽》(想人生)上批“原作荡春一色,从万红友说,删一字”。万树《词律》云:“愚谓一字乃误多者。且荡春一色亦难解,其为七字句无疑。原调平声者,一百三十九字,此仄声者,今作一百四十字,恰是误多此一字也。自来选家、谱家,从未留心体察耳。” [11]《多丽》词在《唐宋诸贤绝妙词选》、《草堂诗馀》中均作“露洗华桐,烟菲丝柳,绿阴摇曳,荡春一色”,朱祖谋据万树之说改为“露洗华桐,烟菲丝柳,绿阴摇曳荡春色”。 2.柳永《八声甘州》上批“凝从《阳春白雪》”。稿本原作: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南宋赵闻礼所编《阳春白雪》与稿本有四处异文,“不忍登高临远”作“惆怅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作“望故乡渺渺”,“妆楼颙望”作“妆台凝望”,“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作“争知我、玉阑斜倚,正为人愁”[12]。稿本《八声甘州》与清劳权抄本《乐章集》相同,朱祖谋辑校编纂《彊村丛书》时亦用清劳权钞本《乐章集》。稿本中,朱祖谋独将“颙”字涂去,改为“凝”,并于天头注明“凝”字从《阳春白雪》。故初刻本与唐圭璋笺注本皆作“妆楼凝望”。 3.李邴《汉宫春》上批“从《梅苑》”。稿本中原作: 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惟是有、南来塞雁,年年长见开时。 清浅小溪如练,问玉堂何似,茅舍疏篱?伤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诗。微云淡月,对孤芳、分付它谁。空自倚、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 朱祖谋依据《梅苑》,将“南来塞燕,年来长见开时”改为“年年塞燕,归来曾见开时”,“对孤芳分付他谁,空自倚清香”改为“对江天分付他谁,空自忆清香”。 4.吴文英《青玉案》(新腔一唱双金斗)上批“花从明《绝妙好词》本”。《四库全书总目》对《绝妙好词》评价甚高:“去取谨严,犹在曾慥《乐府雅词》、黄昇《花庵词选》之上。又宋人词集,今多不传,并作者姓名亦不尽见于世。零机碎玉,皆赖此以存,于词选中最为善本。” [13]四库所收《绝妙好词笺》作:“歌边拌取,醉魂和梦,化作梅边瘦。” 《绝妙好词》清初有毛氏汲古阁、钱氏述古堂抄本。述古堂抄本为后来诸本所祖,四库所收《绝妙好词笺》亦从述古堂抄本出。国家图书馆藏有汲古阁抄本,附有朱祖谋跋。稿本中所言“从明《绝妙好词》本”即汲古阁抄本,查《中华再造善本》所收汲古阁抄本《绝妙好词》,《青玉案》歇拍作“化作梅花瘦”,与稿本同。 此外,稿本中潘牥《南乡子》词题原作“题剑南妓馆”,后又涂改为“题南剑州妓馆”。剑南为蜀地,潘牥为闽人,且《宋史》未载其仕宦西南,而南剑州即今之福建南平。初以为“题剑南妓馆”乃朱祖谋笔误,实从汲古阁抄本《绝妙好词》中出。后据他本改为“题南剑州妓馆”。 汲古阁抄本中的朱祖谋跋作于“宣统十二年岁次庚申孟秋之月”,即1920年秋天,据《青玉案》(新腔一唱双金斗)与《南乡子》,可以推知朱祖谋编选《宋词三百首》应不早于1920年秋。 5.黄公绍《青玉案》(年年社日)上题有“《阳春白雪》作无名氏,张选作黄,不知所据”与“线韵复”两条墨批。“线韵复”指《青玉案》中“年年社日停针线”与“春衫著破谁针线”两句韵尾重复。《词林万选》、《历代诗馀》、《词综》将《青玉案》(年年社日)归为黄公绍所作,“张选作黄”不知张选为哪部词选。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自序中提到:“惟书中李重元《忆王孙》一首误作李甲,无名氏《青玉案》一首误作黄公绍,皆确系偶然失考,则于其词下注明,以免一误再误。” [14]朱祖谋对该词是否为黄公绍所作亦存疑,非偶然失考。唐圭璋或许未见稿本。 以上墨批,字词简练,仅交代所选词作的版本依据,疑向勘定者注明异文或是版本来源。从中可知,朱祖谋在编选过程中广择善本,抉择至精,并未一味迷信、倚仗某一词选。 三、朱批作者考证 全书共有朱批20条,其中苏轼《水调歌头》(昵昵儿女语)有两条批语,吴文英《夜合花·自鹤江入京泊葑门外有感》有两条批语,张炎《解连环·孤雁》有两条批语,《探春慢》有三条批语,多位于稿本天头,笔迹一致,字体清秀,疑为况周颐所批,按顺序列表如下:
朱批疑为况周颐所作,理由如下: 1.浙江图书馆藏有朱祖谋选编、况周颐批校的《宜秋馆诗馀丛钞》(七卷一册,馆藏编号5540),其批校字迹与朱批同。以下图(一)、图(二)为《宋词三百首》稿本中的朱批,图(三)为《宜秋馆诗馀丛钞》中况周颐的批注。 通过比对可知,两者字体相同,如三幅图中“稳”字结构笔锋同出一辙。此夕卜,在遣词造句方面亦有相似之处,例如多次使用“此等词”,以及多次以“稳”评词。 2.朱批评刘一止《喜迁莺·晓行》为“歇拍佳处鲰生未能领略”。《喜迁莺》一词历来评价甚高,陈振孙云:“尝为《晓行》词,盛传于京师,号‘刘晓行’。” [15]朱祖谋在“怨月恨花烦恼,不是不曾经著。者情味、望一成消减,新来还恶”旁标以圈点[16],以示佳句。朱批作者不认可,故在批注中提及“鲰生未能领略”。朱批中的“鲰生”是自称谦词,类似于小生,也应是朱批作者与朱祖谋交流时常用的谦词。况周颐《塞翁吟》词序:“彊村屡听歌,鲰生竟弗与。虽旷世稀有,如媒娥奔月一剧,不足以动其心,懒不可医耶?抑兴会不可强也。” [17]况氏对朱祖谋亦自称“鲰生”。 3.朱批对朱嗣发《摸鱼儿》(对西风鬓摇烟碧)评价甚高:“竟体精稳。”评张炎《探春慢·雪霁》为:“散韵二句,细审之竟未稳。”“稳”与“浅薄”相对,是朱批作者常用的词学批评范畴。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亦用“精稳”评词:“词学程序,先求妥帖、停匀,再求和雅、深秀,乃至精稳、沈著。精稳则能品矣。沈著更进于能品矣。精稳之‘稳’与妥帖迥乎不同。沈著尤难于精稳。” [18]精稳、沈著是学词三阶段中的最高阶段,精稳稍次于沈著。沈著即况氏“重、拙、大”词学范畴中的“重”,其在《蕙风词话》中提到:“重者,沈著之谓。” [19]精稳则是“重”的延伸细化,也是况周颐词学批评的准则之一。在《青山诗馀补遗》中的《绮寮怨》旁,况周颐批为:“此等词非其至者,亦复深稳沉著。”书尾注有:“丙辰中秋后六日蕙风校读竟卷。”丙辰为1916年,可知以稳评词是况周颐一贯的标准。 4. 朱批中多次提到初学词者,例如评黄孝迈《湘春夜月》(近清明)“此等句非初步所宜”,评张炎《八声甘州》(记玉关踏雪)“初学容易领会然而不高”,《解连环·孤雁》“此等词并非初学所宜”,《疏影·咏荷叶》“如学此等词便须直接学到”,共占朱批四分之一。是否适于初学者诵读,是批校者批阅手稿时的主线。况周颐《宋词三百首序》云:“彊邨先生尝选《宋词三百首》,为小阮逸馨诵习之资。大要求之体格、神致,以浑成为主旨。”[20]“小阮”指阮咸,与其叔阮籍同为“竹林七贤”,故世称为小阮,后借以称侄儿。况周颐深知朱祖谋编选《宋词三百首》既追求浑成的词学主旨,又便于词学普及,有助于晚辈窥探宋贤填词门径,这与批校者始终关注选词是否为初学所宜相一致。 5.张尔田《词林新语》云:“归安朱彊邨,词流宗师,方其选三百首宋词时,辄携钞帙,过蕙风簃寒夜啜粥,相与探论。维时风雪甫定,清气盈宇,曼诵之声,直充闾巷。” [21]赵尊岳《惜阴堂明词丛书序录》云:“彊丈居徳裕里,蕙师居和乐里,相去里许,排日过从,侧闻绪论,辄至永夜。维时彊丈刊宋元善本,甫告杀青,适与蕙师合定《鹜翁集》以绍半塘老人一脉之传。又选《宋词三百首》,手稿册费,相互勘订。皤然两叟,曼声朗吟,挈节深思,遥饂酬答,馀音嫋嫋,并习闻之。” [22]张尔田、赵尊岳与朱祖谋交游甚密。张尔田常向朱祖谋请教词学问题,并合编词集《词莂》;赵尊岳为况周颐门人,亦从朱祖谋学词。二人均提到况周颐参与《宋词三百首》的编选勘订[23]。 朱批为况周颐所作无疑,从中即可探知况周颐如何影响《宋词三百首》的编选:一方面,况周颐注重校勘[24],留意错字异文。陆游《朝中措》(怕歌愁舞懒逢迎)批为“末盟字当是明误”,史达祖《双双燕·咏燕》中“爱贴地争飞”朱祖谋写成贴,况周颐改为“帖”,均改出手稿中别字。依版本校词,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批为“多是一作多少” [25],辛弃疾《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批为“浑如醉一作深如怨”。依韵部校词,吴文英《夜合花·自鹤江入京泊葑门外有感》批为“罂入弟二部仅见”,现将全词摘录于下: 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剪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横塘。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词中韵尾“香、乡、忙、塘、荒、狂、茫、阳”均为第二部,罂为第十一部。故况周颐对用“罂”字押韵感到疑惑[26]。 另一方面,朱祖谋依据况之批注删选词作。苏轼《水调歌头》(昵昵儿女语)批为“风格微逊”,张炎《探春慢·雪霁》批为“非初学所宜”、“词意俱竭”。此二首词朱氏皆以黑框标注,初刻本中亦复不见。吴文英《夜合花·自鹤江入京泊葑门外有感》批为“只末三句佳”,被朱氏用纸糊去,以《踏莎行》(润玉笼绡)补,重编稿本中又重新增人。王沂孙《庆宫春·水仙花》亦被纸糊去,以《高阳台·和周草窗寄越中诸友韵》补。可知在况周颐校批之后,朱祖谋重新做了修改选择。以上几条批注均可补人况周颐词学批评文献之中。 概而言之,浙图藏朱祖谋《宋词三百首》稿本为初编稿本,从中可以探知朱祖谋反复斟酌,再三覆勘的编选历程,以及《宋词三百首》的版本源流演变。稿本中删改之处与朱、况等人的词学宗旨密切相关。作为初编稿本的《宋词三百首》对于朱祖谋研究、词选研究以及民国初年词坛研究都具有重要的价值。 注释: [1]钱仲联:《梦苕庵清代文学论集》,齐鲁书社,1983年,第160页。 [2]王兆鹏《〈宋词三百首〉版本源流考》曾将稿本的选目与初刻本和唐圭潭笑本的选目进行比较分析。见《湖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第85页。 [3]陈曾寿(1878-1949),字仁先,湖北蕲水人,著有《苍虬阁诗集》。 [4]陈曾任伪满洲国“内廷局”局长,管理内廷各项事务,故有“诣皇闱”之说。 [5]1938年,陈曾寿于满洲图书株式会社出版的《旧月簃词选》自序中提到:“余自与彊村侍郎定交,始知所为词有涉于纤巧轻倩者,既极力改正,嗣后有作,辄请侍郎定之,得益不少。” [6]陈祖壬(1894-1966),字君任,斋名病树,江西黎川中田人,师从陈三立,以古文辞名,为“陈门三杰”之一。 [7]陈曾寿:《苍虬阁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495页。 [8]蒋国榜(1893-1970),字苏庵,江苏南京人。工诗文,书师汉魏,喜好金石、书画、碑帖。 [9]张宗祥(1882-1965),名思曾,慕文天祥,改名宗祥,字阆声,号冷僧,别署铁如意馆主,海宁硖石人。 [10]“毛颖陶泓俱见佛”为陈与义《简斋集》中《闻葛工部写华严经成随喜赋诗》诗句。 [11]万树:《词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448页。 [12](宋)赵闻礼选编、葛渭君校点:《阳春白雪》,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58页。 [13]永瑢:《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824页。 [14]上彊村民重编、唐圭璋笺注:《宋词三百首笺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1页。 [15]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620页。 [16]龙榆生曾在《彊村晚岁词稿》中介绍朱祖谋圈点之法:“每一种刊成,必再三覆勘,期归至当,复就心赏所及,细加标识,其关捩所在,恒以双圈密点表出之。虽不轻着评语,而金针于焉暗度。”见《词学》第5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122页。 [17]况周颐著、俞润生笺注:《蕙风词话·蕙风词笺注》,巴蜀书社,2006年,第721页。 [18]况周颐著;王国维著:《蕙风词话·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第7页。 [19]况周颐著;王国维著:《蕙风词话·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第4页。 [20]上彊村民重编、唐圭璋笺注:《宋词三百首笺注》,第2页。 [21]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第4370页。 [22]赵尊岳:《明词汇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页。 [23]王水照《况周颐与王国维:不同的审美范式》(《文学遗产》2008年第2期,第4页)、彭玉平《朱祖谋〈宋词三百首〉探论》(《学术研究》2002年第10期,第120页)等文章中均依据这两条材料推断况周颐参与《宋词三百首》的编选。 [24]况氏曾有“校词绝少”之说。张晖《况周颐“校词绝少”发微》中认为:“况周颐向来以反对校勘词籍著称。他自称‘校词绝少’,然而这一说法与他本人的经历自相矛盾。”见《文学遗产》2008年第3期,第119页。初编稿本亦可作为一证。 [25]《彊村丛书》与手稿同,为“坐中多是豪英”,用鲍渌饮校影宋钞胡仲孺笺简斋集本;《草堂诗馀》作“多少”。“红莲相倚浑如醉”《草堂诗馀》亦作“深如怨”,疑况周颐据《草堂诗馀》而校。《草堂诗馀》曾被况氏列为初学词者必备之书。 [26]《彊村丛书》中《梦窗词集一卷》为张廷璋藏明抄本,亦作“依前唤酒银罂”。 作者简介:项鸿强,男,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与词学。 原载《文献》2016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