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李素红的长篇小说《花落红尘》(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是女作家描写四位同龄女孩命运的小说。小说的主要人物蓝琳、晨依、芙蓉、景菲出生在同一个山村,一同生活、学习、长大成人,在滚滚红尘中打拼,历经各种磨砺与苦难,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并有着不同的人生结局。作品以女性细腻的笔触、敏锐的感触,形象生动地呈现了她们的生命历程,表现了某种生活的真实,显示出较强的理想性和批判性。
     小说展示了四位女孩的苦难成长史,并揭示了造成苦难的主要原因:出身和身份(包括性别)。四位女孩都有着苦难的童年,贫穷、愚昧、家庭矛盾和变故、性别歧视、道德沦丧等是造成她们痛苦的主要原因。蓝琳的爸爸弱智,晨依的妈妈遭遇车祸而亡,芙蓉的父亲因病而死、遭到继父的蹂躏,景菲因家里超生被送往娘舅家寄养。其成长过程也充满艰辛和曲折,有生活的也有情感的困苦。小说不是简单地呈现人物的苦难,也不是简单地将人物置于困境,而是将苦难与人物形象的塑造统一了起来,表现出善良与苦难相伴、奋起与沉沦俱有、坚强与曲折同在的现实人生特点。这些苦难不仅磨砺了她们的生存意志,而且培养了她们的生活智慧。一般苦难只能赢得人们的同情;难得的是,她们还具有反抗、拼搏的精神。面对苦难,她们培养了共同的秉性,那就是坚强。她们反抗不公的现实,积极面对困苦的生活,用个人的打拼试图创造人生的辉煌。面对性别上的弱势,她们将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发挥到了极致,显示出直面生活困苦的勇气。虽然她们对生活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式,而且这种应对有的利他、有的利己、有的是利他利己相纠缠,但她们的生活态度总的来说是积极的、是自主的、是面向未来的。这种女性身上的生活态度和生命活力是颇为难得的。
     小说也展示了人物的理想追求。她们的理想追求是什么呢?就是纯洁真挚的爱情、正常稳定的婚姻和幸福和谐的家庭。这种理想追求显然不同于男人们的理想追求。这些她们都曾得到过,但又都失去了。她们强烈的生存意志、苦难生活教给她们的智慧在其各种经营活动、婚姻、官场中也得到充分展开。其中小说着力表现的一个方面,就是她们对纯真爱情的渴望、追求。
     相对于一切皆变的现实来说,小说似乎在告诉人们:唯有友情——另一种形式的爱——才天长地久。小说没有给她们安排一个好的命运和圆满的结局,小说也没有呈现一个理想的社会、和谐的现实;唯一给人温馨的是这些女孩之间的友情,那种不含任何杂质、不需任何条件的友情,这种友情可以说超越了一切,超越了个人、超越了血缘、超越了家庭、超越了爱情也超越了现实,成为一种维系她们生存发展的必要的、重要因素。如同小说中所描述的:“(蓝琳和晨依)两人并肩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很久很久两个人没有这样走过了,算计着时间,两个人的友情经历了多少酷暑严冬。感叹于世俗间太多的变化,说不清的对与错,分不清的真与假,唯一不变的是友情。”我们甚至可以说,这种纯洁的友情成了作者所要表达的主题、理想。这种友情固然不能战胜现实、战胜一切,但它毕竟是美好的,也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并显示出与丑恶、与苦难相抗衡的力量和意志。在现实中,包括友情在内的各种美好情感的缺失导致现实生活的欲望化、丑恶化、工具化、冷漠化,现实无法诗意栖居;如何构建和谐美好社会,如何实现和谐美好人生,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小说具有很强的批判性。作品展示了社会生态的丑恶一面,并表现了社会生态所给予人们的负面影响。对此作品进行了很尖锐的揭露和批判。最大的批判是通过美好事物的毁灭来实现的。几个女孩在苦难中挣扎,互相温暖,又互相鼓励,在付出沉重代价后也各有所成:晨依成了当红明星,蓝琳成了亿万富婆,芙蓉成了投资公司老总,景菲当上了镇党委书记,一切似乎水到渠成,但苦难却如影随形,相继又落到她们头上,甚至造成毁灭性打击。似乎拼搏没有价值,付出毫无意义,善良遭到恶报,好人不得善终。这种反常理的结局本身就是对不合理生态的批判。这种批判,超越了儿童教育问题,超越了男女平等问题,触及社会生态的实质,具有形而上的意味。不过,小说没有充分写出正义的一面,没有充分展示正义的力量,因而还没有写出正义与丑恶抗争的真正的冲突。小说更多的是表现出人物对于环境的顺应,利用智慧跟各种丑恶的事物相周旋,从而赢得某种利益;如果有对于丑恶的斗争,那也只是以恶制恶性的报复。如果在正邪善恶的对立方面作者能够站得更高些,也许将有利于作品主题的深化和人物品格的升华。
     作者善于叙述故事,以一个个奇异的故事构成情节发展。作者在生活积累方面应该说是比较丰富的,总的来说,作品故事比较密集,而且很多故事颇有质感,显示出作者独特的艺术想象。但如何用一个大的情节来统括这些小的故事,将这些故事单元更好地组织成一个有机整体,为表现人物生活情感、塑造人物性格服务,并形成一种适度的叙述节奏,是需要作者关注的一个问题。作品中挽救好赌的蓝琳妈妈是一个具有一定统辖力的情节。这个情节统辖了众多的故事。这个情节在这里实际起到了前后串联的作用。故事与情节的区别,就在于内部动作的关联性。这就是福斯特所说的:“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是故事;“国王死了,王后因悲伤过度也死了”是情节。在情节中,行为是应有原因、结果的,也就是有所关联,既是前面行为的结果,也将是后面行为的原因。另外,情节的叙述还应有某种限制。叙述者的全知全能不利于人物自身的展开,也不利于内容的含蓄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