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记》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它的文体解构。小说所描绘的作品内涵非常丰富,它写乡土的裂变与衰落,写权力、利益所引发的社会矛盾,进而写深层的人性之恶,以极富异质性、陌生感的亡灵视角和各种象征、隐喻的笔法,藉由荆楚大地的神鬼怪谈书写生命终极意义的思考。处理这样一个题材,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作者却大胆跳出常规线性叙事文体的束绑,用全息全知的亡灵视角和一个个充满神秘魔幻气息和惊人想象力的片段将整部小说贯穿。这些片段,有的是乡野日常生活的切片,有的是小说人物集中的几段对话,有的是亡灵个体在一种昏魅诡异情境下的内心独白。其中,诗歌、小说、散文甚至民间歌谣的界限被打乱,文字、标点的运用汪洋恣肆,跳动着音乐的灵性与美感。这样的处理方法必然更考验对文字语言的把控能力。这些篇章最终却能有机组合、自成一体,实现一种彷徨悬宕的欲念、触摸大地的写实与飞扬的想象力之间的平衡。比较作者以往那些写实性较强的作品,《还魂记》可以看出其在文体实验和创新上的努力。最高明的技巧就是没有技巧,这部小说以其书写的自由、表达的开阔、情感的充沛、诗意的丰盈,进入一种收放自如的写作之境。它对如何处理文本与素材之间的关系具有启发意义,对当下一些技巧至上的创作倾向是一次反拨。 现在我们讲现实主义的复归,讲写作的及物性,那些秉持超凡想象、文化传承的异质性书写尤为可贵。《还魂记》“异”的是它的文字语言,是艺术方法,本质依然是对现实的关注。所以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作者一方面构建起一个超现实的乡村世界,另一方面,这个逐渐溃烂的乡村所呈现的矛盾与问题又时时刻刻与我们身处的现实社会相连。比如过度开发所带来的生态破坏、孤寡老人、留守妇孺的生存问题,等等。从本质上来说,我仍然认为这是一部与现实有密切关联的作品。当然,它对古典文学资源的继承和转化是无法忽略的。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道家的“称道灵异”为古典小说提供了丰厚的文化土壤,从六朝志怪到唐人传奇,从《搜神记》到《聊斋志异》,“发明神道之不诬”的“灵异”叙述构成中国古典文学重要的叙事谱系和诗学传统。小说中的黑鹳庙村人鬼难分、草木成精,充斥着诡谲和怪异的气氛,而诸如坛子鬼、阴兵、九头鬼母、土怪、不死骷髅、纵火亡灵、兰花精的描写让人身临其境、不寒而栗。这些怪力乱神“在死与生、真实与虚幻、‘不可思议’与‘信而有征’的知识边缘上,留下暧昧痕迹”,形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充满魅惑的艺术感染力。同时,小说采用的叙事手段也明显受到西方现代派的影响。可以这么说,《还魂记》的魅力所在,正是它对古典文学传统和西方现代派手法的有机融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