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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真后悔当初帮了你。” 沉默。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仿佛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凯恩感到自己已经被埋葬了，面前的亚博则是刚开完自己的追悼会回来。这浑蛋。 从20年前开始，凯恩就开始恨亚博了。即使他知道这是他惟一的伙伴，即使这是他惟一的朋友，即使这是惟一尊敬他的人，即使这是惟一一个不把他叫做“奸商”的人，他还是恨亚博。这种恨意让他的牙龈发酸，眼睛模糊——这是因为每当见到亚博时，他都会在微笑之下藏着紧紧咬合的牙冠，在眼帘背后埋着冰凉的长钉。凯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恨亚博，是因为嫉妒吗？可能吧。这嫉妒的来源又是什么呢？因为对方比自己成功？凯恩否决了这个看法。我明明是最富有的那个。也许是因为他比我健康？又或是受大家欢迎？还是其他的什么？ 厅堂中，音节倾泻而出，世界上仿佛有两个凯恩，一个与友人回顾之前的艰辛，而另一个则默默地酝酿心中的恨意。若恨意像酒一样，那凯恩心中便已充满20年的陈酿。有人说过若一棵树嫉妒另一棵树，便恨不得自己受完刀削之苦后，变成一把斧头，亲手将其斩断。凯恩却绝对不会这样做，聪明人的方法是：将那瓶20年陈酿的老酒都浇到另一棵树的树根旁，再用自己的一根枝杈引燃它。既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又没有过大的损失，岂不美哉？ “……于是我做出了这个决定：将我的资产全部赠与你。”凯恩说，将身体向前倾，如他所料，腿部袭来的疼痛让他的嘴唇颤抖，使得亚博认为他是多么的高尚。自古以来，仿佛只要受了苦，或者说不愿做某事，最终和自己较真、还是做了的人，都会收到他人崇高的敬意。这是凯恩花了几十年找出的答案。 “好的。”亚博说，眼中闪着一点光芒。 “这是我财产的清单，你好好看，到时候接受了之后，一定要用它来造福他人。拜托了。” “没问题。” “啊，还有，在这之前，我还需要一点钱财来做最后一点事。” “可以，您……”亚博哽咽着说。 “再见了。”凯恩轻描淡写地说，内心也有些悲伤。 “嘎——”天上有乌鸦飞过。凯恩在自己的厅堂里坐着，仰望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 凯恩在四天后死了，遗体中的骨头全都朽烂了。而一切都按照事先定好的进行。全城的人都来吊唁，他们都知道他慷慨的馈赠，纷纷表示凯恩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伟大的商人。 三个月后，流动法院开进城中。人们从法官的口中得知，他们是接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城里最富有的人的斑斑劣迹——以及一笔不光彩的财产。关于那笔钱的具体数目，法官吞吞吐吐地不说。有个别耳朵灵敏的“不法之徒”得知那笔钱正是“高尚的”凯恩生前所非法占有的最后一笔钱。尽管这笔赃款的由来走漏了风声，人们还是愿意将凯恩奉为伟人。因为，在他们眼中，凯恩依然是那个生得成功、死得慷慨的商人。凯恩赠予亚博的财产——与亚博自己的——统统被没收，亚博本人被判流放，后来又听说他死在了无尽的荒漠中。 一切又变回了原样，只是人们为伟大的凯恩竖起了一座雕像——人们还为应该将它弄成什么样子做了争论，有人说要做成他站着的，有人说要坐着，最终雕刻师妥协了，雕了一个半蹲着的凯恩，为了尊重事实，还特意将腿部做成空心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人们精心呵护起了凯恩的大宅，将其做成了博物馆，展出镀金的橡胶棒、风干的仙人掌、20年陈酿的酒如此这般的东西。而后来有人经过亚博的旧居时，竟然听到了哭泣声。大家都说那是雨水的声音，于是那就是雨水。 最终那棵树还是将自己做成了斧子，带着20年不明不白的恨意，砍到另一株上去。只有雨水在亚博家爬满滕蔓的厅堂中哭泣，却无人倾听。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