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图丹认识了,彼此也留了电话,但我们之间的来往却很少,少到几乎没有。那次大会,几乎成了我们正式见面的唯一一次。当年图丹来省城,我老婆也是知道的。记得当时,我从会上回来,老婆就问我:“见到图丹了?” “见到了,我们还聊了好长时间!”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聊了‘斯巴鲁钦’,还聊了你!” “聊我?聊我什么?” “他说你是个好女人!” “……”我老婆听了,停顿了一下,又问,“你没请他到家里来坐坐吗?” “请了,他谢绝了。”我说着,侧身去看别处,躲开了我老婆的眼睛。 “是吗?”我老婆脸上明显有了失望和惊异的神色,审视地看着我,我急忙点点头,说:“他说他以后一定来咱家。” “哦……” 前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老婆她们老家的乡政府打来的,打电话者自称是乡上的秘书,他说图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车祸!” “在哪里?” “在到乡上的路上,他本来打算是要去省城找你的。” “……”我决定马上赶到我老婆家乡的乡政府去。但我没有告诉我老婆,直到出发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她,说我要出一趟短差,两三天回来。老婆叮嘱我照顾好身体,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 到了我老婆老家的乡政府,秘书接待了我。他把一个优盘给了我,说这是有关“斯巴鲁钦”的一些电子资料,另外还把图丹的手机给了我,说手机里有一段录音,是图丹在乡卫生院的病床上录下的,叮嘱要交给我。 “图丹他人呢?” “他……已经天葬了,这是他自己的意愿。” 我是在回省城的长途客车上,听到了图丹在手机里留下的录音。开头是他的几句话:“兄弟,我把我收集的有关‘斯巴鲁钦’的一些资料留给你了,本来是想亲自送去的,看来这次我真的不行了。小时候我给琼卓说,就是我不行了也要唱‘斯巴鲁钦’给她听,看来现在到了要给她唱的时候了。”说到这里,他轻轻笑笑,接着说。“不过她是你老婆,这样的歌,最合适你唱给她。”他停顿了片刻后,坚定地说,“唱给她吧!”在这句话的后面,是他轻轻哼唱的几段歌。 在长途客车上,我一遍遍地听着录音,直到长途客车到了省城。 回到家,我老婆还没下班,我没有洗漱,便躺在了沙发上。 我老婆回来后,看到我已经在家,便问我:“回来啦?” 我点点头。 “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你先别急着去做饭,我有事。” “什么事?”我老婆到洗手间洗了手,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给你唱歌听。” “好啊,还这么浪漫!” 于是,我哼唱起手机里的歌: 我到天上摘星星, 你问我要摘哪颗星, 我只摘东方的启明星。 我去草滩采野花, 你问我要采哪朵花, 我就采河边的赛钦花。 唱完了,我又换了一个韵调,唱了起来: 你要摘天上的启明星, 你登天的梯子在哪里? 请你给我指一指。 你要采河边的赛钦花, 你过河的浮桥在哪里? 请你给我指一指! 我老婆认真地听着,忽然她问我:“这是‘斯巴鲁钦’?” 我点点头,抓住了我老婆的手。 “你去了我老家,见图丹了?” 我看看我老婆,说道:“去你老家了,没见到图丹。”说着,我的眼泪不由流了下来。 “图丹,他怎么了?”我老婆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干涩,而她的眼泪,却那么湿润地流了下来。 龙仁青 1967年生于青海湖畔铁卜加草原。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上海文学》《芳草》《章恰尔》等汉藏文报刊发表作品多篇。创作出版有作品集《光荣的草原》《锅庄》等。翻译出版有《端智嘉经典小说选译》《居·格桑的诗》等。曾获中国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青海湖》文学奖等。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作协副主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