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儿童剧工作者的队伍从来都是热情澎湃、充满献身精神的。如果从20年代黎锦晖的小歌舞剧算起,中国儿童剧到现在已有六七十年历史,总有五六代人在从荆棘丛生到繁花初放的儿童剧园地中种花植木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中没有一代人不是以赤热的奉献之心投身于儿童艺术大厦的建设之中的。 儿童剧是一项艺术,决不可能成为商业。儿童剧工作者是直接意义上的孺子牛,吃的是草,献出的是奶。他们无名无利,不求闻达,只是觉得能够给孩子们一点文化食粮,听听孩子们舒畅的笑声,看着他们受到高尚情操的浸润,茁壮成长,就是最大的安慰,就是不虚此生了。想想当年新安旅行团、孩子剧团的小演员们在的抗战前后战火纷飞、枪林弹雨的环境中千里奔波,生死搏斗;想想抗战初期董林肯在昆明为开拓儿童剧事业而被捕坐牢;想想陶行知先生从孤儿院中吸收难童建立育才学校戏剧组的千辛万苦;想想1946年宋庆龄先生在内战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创办儿童剧团,以及其他先行者在万难中的奋斗,我们就可以知道中国儿童剧是在怎样崎岖的途程上进行自己的长征了。 即使是建国以后,儿童剧受到了像掌上明珠似的珍爱,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包括物质条件的艰难,包括连续不断的运动干扰,在30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面对成亿的少年儿童,也才只建立了十四五个儿童剧团体(容我畅想,单单一个北京市有四五个儿童剧团也不算多。假设一个团一年演200场,吸引20万人次左右观众吧,5个团也才100万人次。北京的少年儿童总有200万左右吧,这样,一个孩子也才两年轮到看上一次戏)。真是难啊。没有为儿童服务的理想,是想不到开创儿童戏剧的天地的;没有为儿童剧艺术豁出性命的感情,也是不可能纵身跃进儿童剧这个艺术海洋的。 我深深尊敬儿童剧工作者。 《儿童剧散论》的作者程式如同志就是全身心扑在儿童剧事业上的一个儿童剧战士。我尊敬她,正像我尊敬30年代以来许许多多儿童剧的开拓者、建设者一样。她从50年代中参加儿童剧工作,做演员,做剧务,做场记,做编剧,做编辑,最后集中于理论研究,始终在这个大领域里没有改过行,已近40年了。现在她编选她的儿童剧论文集,我觉得同一般的戏剧论文集还有不同之处,理应更受到尊敬和感谢。 我们常常把儿童剧附属于话剧,似乎它只是话剧的一个分支;这大约是由于儿童剧队伍太小,儿童剧工作者又有不少人双栖于话剧,儿童剧目中多数也是话剧样式。但这实在是很大的误解。儿童剧是一个有着自己大空间和绚丽色彩的世界。她不是话剧,不是歌剧、舞剧或者戏曲,但它的麾下却有着儿童话剧、儿童歌舞剧、儿童戏曲乃至于儿童哑剧和木偶戏、皮影戏等等。它同其他舞台戏剧样式的根本区别不在形式,而在观众的年龄以及由观众年龄不同而引起的剧作题材、舞台表现方法和审美情趣等等的不同。其间的差异是微妙的也是巨大的。如果把儿童剧仅仅当作话剧或者歌舞剧的一个分支,一个局部,那么它的理论探讨的任务将会轻易得多,不需要另起大的炉灶。但是不行,儿童剧必须有自己的全部理论架构和体系。儿童剧,儿童剧,第一要着眼于儿童,然后才是剧。儿童剧作为舞台戏剧,同其他戏剧样式自然有一定程度的共性,那就是戏剧学方面的共性,而别的所有方面都是要从儿童剧的角度出发进行独立的探讨。儿童心理学、儿童伦理学、儿童社会学、儿童文学、儿童审美……以及各年龄段儿童观众的特殊情况,等等,都是儿童剧理论大厦的基础和梁柱。不首先从儿童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那么写出来的戏只能是大人戏或“小大人”戏。我们常常看到某些儿童剧强使儿童说大人的话、做大人的事就是明证。这也就是式如同志本书中第一篇文章所呼吁的“还戏剧予孩子”的理论意义。 还有,我也考虑过,我们目前的儿童剧样式品种还是相当贫乏的。比如说,什么时候才能有条件建立几个儿童戏曲剧院(儿童京剧院、儿童粤剧院,等等)呢?我们有不少少数民族戏剧,少数民族的儿童就不需要儿童剧吗?有没有可能设想若干年内创建起儿童藏剧、儿童傣戏、儿童白剧,等等,当然更重要的是实践,但也要进行理论的促进和探讨。这是可能的,因为近年来越剧、川剧等已经有所实验——也许说得太远了,太美了,也太不实际了。还是回到眼前,我看实际情况是,儿童剧的理论研究不论在整个儿童剧领域里还是在整个戏剧理论领域里,无可讳言都是最薄弱的一环。中国儿童剧六七十年的历程中出现过若干剧作家、导演等等,但是儿童剧的天空有几个理论家之星?有几本像样的理论著作?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才认为像式如同志这样走冷门、填空白,“理应更受到尊敬和感谢”。 我不认为式如同志已经为中国儿童剧建立了完整的理论体系:一来这是一本十几年的文章结集,并非提纲挈领的章节之作,二来目前儿童剧的理论建材远不充分和完备。与其框架宏大而内容单薄,不如踏踏实实撷取一得之见逐渐积累。先聚集零散的断金碎玉,一旦成熟,经过筛选,就能够水到渠成地成为珠花、珠串或者金玉楼台了。这本书中的文章涉及面相当广,发掘的问题相当多,不少地方的见解也相当深刻,理论火花时时闪现。我也不认为她的观点都绝对正确,但我觉得它们确实都是儿童剧土地上耕耘、翻滚几十年从实际中得来的经验之谈、感情之花、思索之果,对中国儿童剧的发展、提高都是有益的营养。举例说,作者在几篇文章中都提到中国古代百戏、杂剧活动中大量存在少年儿童参加演出的情况,提到古代剧作中某些以儿童生活为题材的作品,也提到古代以儿童为观众的影戏棚,等等,认为这是中国儿童剧——包括儿童演剧和儿童观剧的最早现象。由此引伸,就不能说儿童剧完全是现代从外国引进的。式如同志并不把这些现象当作现代儿童剧的直系祖先,但是这种历史的观察,开阔的视野,追寻中国儿童剧远古声音的创见和努力,令人深受启发。又比如,作者主张儿童剧题材应该扩大,“从狭小地带走出来”,并且强调演出世界儿童剧名著的作用,这也是很有针对性的深刻见解。实在话,中国儿童剧几十年来受到公式化、概念化创作模式和为政治服务的指导思想的深重影响甚至伤害,决不亚于成人戏剧,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超过成人戏剧。因此,把门窗打开,走出狭小地带,放眼世界,继承和借鉴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儿童剧成果,充实中国儿童剧舞台,让中国儿童吮吸最美好的世界文化王浆,是极为必要和重要的工作。式如同志的感慨和呼吁,应当受到重视。 我同式如同志相识不算很久,不过十年左右。在一次儿童剧座谈会上,我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女同志在为儿童剧争取应有地位而侃侃而谈,当时就觉得她必定是个很出色的儿童剧工作者。其后接触渐多,又读过不少她的评论文章,更感到她对儿童剧事业的一往情深的热诚,确实是孩子们的好朋友。她这本文集是在百余篇文章中精选出来的,当然不能说字字珠玑,一字千金,但确是观点明确,有说服力而富于感情,文笔朴素而流畅。我相信她在这一本文集之后,必定还会写出更多的优秀论文,会对儿童剧作出更大的贡献。 请允许我在这里提到她的另一本书。1989年,式如同志曾应郑州海燕出版社之约,编选过一本《儿童剧十家》。书中选了10位儿童剧作家,一人一个单元,做了较详尽的评介并选登部分作品。作家选得准确,评价精当得体,使读者对中国儿童剧有一个具体的印象和概括的认识,是一本有价值的儿童剧选集。式如同志为这本选集写了《前言》,还同其他作者为10个剧作家写了剧作欣赏。全书的编选和文章都体现了式如同志的看法,这是一本对中国儿童剧有价值有贡献的选集。我想读者如果能把式如同志这本选集同她个人的文集结合阅读,互为参照印证,一定会得到更丰富的领悟和更生动的印象。 不止这两本书,只要是有关儿童剧的书刊,在当前情况下,只要有什么单位愿意主编,有什么出版社愿意出版,我都衷心表示深切的谢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