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作家李宇樑的小说集《狼狈行动》,共集结了七篇中短篇作品。也许是缘于作者编剧身份的特质,使得其有别于多数小说家,冲破了关于作品风格的困惑,从容往来于各种文体与题材之间。对于生活中纷杂繁复、隐暗幽微的律动,他有着区别于常人的敏锐。生活中的生死爱恨、恩怨情仇,虚无中隐匿的荒诞,逝去中蕴含的恒久,绝望与希望的如影随行,均在其笔端流溢出无限的生机,也将澳门岛的人文与历史、现代生活的伦理境遇、时代前行中人心所承受的体验与危机,细腻地予以描画,为小说文本赋予了更深层的意义。 《狼狈行动》叙写的是一场貌似欢乐的喜剧,实则演绎的是荒诞与悲情的闹剧。关于对人伦、罪孽、生存、诱惑与妥协的拷问,关于对信念、良知、意义与温暖的坚守,作者将一个认识人性中引人唏嘘的本真自相的故事,藏匿于隐性叙事中,引发读者对文本的探询,平添了小说的复杂性与间接性,并为小说设定了微妙的节奏,一个建构于道德基础的荒唐行动,被作者赋予了信心和意义。《公交车杀人事件》通过公交车上一个微小的偶然引发的一场微小事故,道尽生活中随处不在的无奈与无力。《天琴传说》与《灭谛》则是两篇凄婉、深情的灵幻之作。《天琴传说》是关于爱情的阐释,令人想起一部美国电影《生死之间》,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不同的维度,繁复回旋,如真似幻,完成了对生与死的弥合。逝去的亲人如昔可见可相守,尽管时日多么有限,终究生与死在此握手言和,这该多么令人慰藉。爱的力量,是世间惟一的救赎,是人类可以对抗荒寒与悲苦,感动神灵与魔鬼的惟一圣物。《灭谛》以一个略显生涩的佛学用语,隐喻出作品别样的宗教底蕴。这同样是一篇充满灵幻气息的作品,是一个人与自己灵魂的较量与对抗,悲情、扼腕,有光明,有晦暗,有喜悦,有长长的叹息,正如涅槃经中一偈言: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常乐。《缉凶》《不忠》则犹如两部悬疑的微电影作品,尽管篇幅微小,却暗藏较大信息量,更不乏惊悚元素。一则讲一个失误撞到自己孩子,并令其永远离开的肝肠寸断的父亲;一则讲一个因妻子不忠而刻骨绝望的丈夫。作者仿佛将生活中的意外与作品中的巧合,相得益彰地合二为一,读者甚至也难以分辨哪些是作者的艺术虚构,而哪些全然就是生活本身。 《狼狈行动》《缉凶》《不忠》等篇章,通过对现实世相种种的描绘,表现出生活的复杂与多义;而《天琴传说》《灭谛》等篇章,以灵幻的叙事与笔触,表达生活与心灵中对温暖、感动与爱的渴念;两者无疑均是对生活终极意义的指向,因为人类的生活自身,不正是现实与魔幻的交织?人类力量的渺小、尴尬与孱弱,生活的荒诞性、魔幻性、不可知性,生命中的温暖、感动与疼痛,人们熟视无睹甚至遗忘的诸多生活样态,经由作者的耐心叙写,从而鲜活地被重新推上小说的舞台。大幕拉开了,久违的熟悉的,震撼的唏嘘的,再次成为了读者的参考与例证,也许意料之外,也许情理之中,但情节似乎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作品深处所蕴含的对人性与人生、现实与真实、生活与生命的深度认知。因为文学的存在和力量,我们的生命与灵魂,不再无能为力。 澳门独特的人文与社会历史,东西方两种文明的交相辉映和神奇沐浴,令作者的文学心灵有如茁壮优雅的南国树,自在而深情地生长着。小城之小,并未拘囿作者文学精神的发育,大海之大,使作者得有机缘将灵魂交付于浩茫的大海之上,抵达浩大深广的审美体验。大与小的对峙,诞育的是神奇的想象力,以及对生活的深刻思考。期待李宇樑以及更多的澳门作家,珍惜澳门独有的人文环境,汲取历史的贵重先泽,深深根植当下,虔心思考生活,完善内在精神,用心繁育未来,在对人性的勇敢探索中,实现生命对时间的对抗,文学对世界的诠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