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曲家徐柱臣生平行实及著述新考 徐柱臣,字题客,号雅宜,昆山人。徐柱臣为康熙朝刑部尚书徐乾学(1631-1694)之曾孙。袁枚《随园诗话》卷二第五十五则云:“余亲家徐题客,健菴司寇孙也,五岁能拍板歌。见外祖京江张相国,相国爱之,抱置膝上。乳母在旁夸曰:‘官官虽幼,竞能歌曲。’相国怫然曰:‘真耶?’曰:‘真也!’相国推而掷之,曰:‘若果然,儿没出息矣!’两相国性情相似。后徐竟坎壈,为人司音乐,以诸生终。《自嘲》云:‘文章声价由来贱,风月因缘到处新。’此语,题客亲为余言。”[6]55而张相国即康熙朝尚书、大学士、太子太保张玉书(1642-1711)。则徐柱臣至迟生于1694年之前五年,即康熙二十九年(1690)。又《随园诗话》卷十三第六则云:“题客性耽词曲,晚年落魄扬州,为洪氏司音乐以终,惜哉!”[6]433可推知徐柱臣在袁枚前逝世,即嘉庆二年(1797)前。又《随园诗话》于乾隆五十五年有随园刻本,综上,徐柱臣生于康熙二十九年前,与袁枚为亲家,年龄相仿,卒于乾隆五十五年前。 关于徐柱臣的名号寓意,《北梦琐言》卷一载:“唐宣宗皇帝,好儒雅,每直殿学士从容议论,未尝不论前代兴亡。颇留心贡举,尝于殿柱上自题曰:‘乡贡进士李某。’”[7]徐柱臣用“题柱”故事为名字,实则既欲中进士,又欲为朝廷柱石之臣。但徐柱臣只得贡生名号,由于家庭蓄乐的熏陶,最终痴迷于唱曲,老年沦落为人家伶工正谱,这严重违背了其家族的期望,被流俗认为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典型,难怪刘声木《苌楚斋续笔》卷六《徐柱臣言行》云:“徐柱臣字题客,诸生,昆山人,口口相国乾学之族孙,袁简斋明府之亲家。少负才名,工度曲,论音律不失分寸。吴下老伶工时求其正谱,自以为不及。平居,狎客歌郎座间常满,实败家子弟之最不肖者。”[8]然清末杨恩寿却对此持不同意见,其《词余从话》在转述了前及袁枚记载的徐、张两家的后人因对酒与曲的不同爱好而导致不同命运后,云:“究之谢傅、汾阳,寄情声伎,亦未尝为人品累也。”[9]认为不能因喜好而累及人品,唱曲对文艺创作不无裨益。徐柱臣对自己喜好唱曲,亦是不悔,《江苏诗徵》转引江藩话云徐柱臣:“少负才名,与钱詹事竹泉、王侍郎兰泉先生游。为人豪放不羁,习拳勇,力敌数十人。工度曲,论音律,不失分寸,虽吴下老伶工,时求题客正谱,自以为不及也。屡试不第,弃举子业,馆子扬州汪氏,遂携眷属卜居于大东门内,狎客歌郎座间常满,兰泉先生正言规之,应曰:‘临川云,其次致曲’大笑而去。”[10] 关于徐柱臣的戏曲音律爱好及造诣,上文知其“五岁能拍板歌”,袁枚云其性耽词曲。在家庭尚未衰败时,徐柱臣可能蓄养过家班[11],沈大成《学福斋诗集》卷二十六有《徐雅宜花间听曲图》,称徐柱臣“徐君之才汉中郎,尤精乐律调宫商。北曲顿洗里人耳,南词久登作者堂。白发老师为敛手,红妆小妓还断肠。兴来填谱花生管,醉后转喉尘绕梁。”甚至将其唱曲填词的才华与汤显祖、沈璟相提并论,“风流文采实无伦”,“徐君嗜音今古稀”。此诗同时提及其“从宦游滇中”的经历。[12]384-385其晚年落魄扬州,为洪氏司音乐以终,《扬州画舫录》卷十《虹桥录上》云:“徐柱臣,字题客,号雅宜,昆山人。工诗文,书法苏、米。来往扬州,主于洪氏。”[13]且此处洪氏极有可能为乾隆后期扬州盐商蓄养的名八大内班之洪班主人洪充实。《扬州画舫录》卷五云:“两淮盐务,例蓄花、雅两部以备大戏。雅部即昆山腔……昆腔之胜,始于商人徐尚志征苏州名优为老徐班,而黄元德、张大安、江启源、程谦德各有班。洪充实为大洪班,江广达为德音班,复征花部为春台班。……今内江班归洪箴远。……此皆谓之内班,所以备演大戏也。”①乾隆元年为感激竭力维持苏州梨园利益,免梨园差役的织造府“海大老爷”,苏州梨园子弟汤鸣卿等60人和织造府内班艺人梁绍芳等35人联名在老郎庙立下“钦命督理苏州织造内务府郎中兼浒墅关税务世袭拜他喇布喇哈番加三级纪录五次海大老爷奕世感恩碑。”苏州梨园子弟名单中有徐柱臣的名字。[14]若此徐柱臣即袁枚亲家,则可知其对戏曲爱好之切。 关于徐柱臣的姻亲,其早年入赘丹徒张氏,即其外曾祖父之孙张适为婿,徐柱臣师储大文《存研楼二集》卷七《寿藩伯张君五十序代》即为张适所写,卷十六《祭张天门学士文》为张适之父张逸少所写,交代了张玉书及其后裔的情况:张玉书长子张逸少字天门,号青山,翰林院学士,曾官直隶学政,其子张适字叔度,官河南直隶布政使,其子为张冕,字冠伯。该序云张适“婿昆山题客徐君,自当武其家。丹桂一枝,琼花两树。”张适的夫人为“彭城少保敏达公之女,四孙英敏。”其岳父为康雍乾三朝重臣李卫,此时张适已有四子。[15]454,581故徐柱臣与张冕为郎舅至亲。 张适曾有家班,康熙五十三年(1714)前,其父在世时庄园中即有家班演唱。张适大修庄园后,更蓄孙、莫二家班,其中新秀众多,演唱、伴奏俱精。家班既演昆曲,也唱花鼓。时昆曲名伶荆玉和琼树分别在孙、莫二班,他们扮相俊美秀丽,演唱表演动人。家班常为园中主人表演,并招待宴请的宾客。乾隆十三年(1748)张适为忌者所中伤,被告入狱,庄园没收入官,戏班遂散。张适次年死于狱中,其子张冕回京口老家,替人操琴谋生。[16]袁枚曾有《春雨楼题词为张冠伯作》,云:“《金荃》谱好何人制?道是京江张公子。公子沧桑四十年,鄙人约略能弹指。侬住钱塘江上村,钱塘作镇李将军。乘龙婿得张延赏,花烛人间第一春。”“两家门第气如虹,况复嫦娥出月宫!”“谁知白日堂堂去,黑云一阵风来处。窦氏贪争沁水田,石家祸起珊瑚树。魏其宾客霍家奴,昆冈失火烧无数。”“青山庄在路人游,台榭荒凉草数丘。”“可怜一品令公孙,曾是当年看杀人。飘泊鳏鱼身一个,春雨楼中泪潜堕。”“耳聋怕听兴亡事,手滑能调断续弦。乞食吹箫归不得,为人权作李龟年。乐府千章韵更娇,旗亭雪小月轮高。曲终酒散琵琶断,剩有秋江咽暮潮。”诗末原注,张氏“为文贞公(笔者注:康熙名臣张玉书)之孙、总督李卫之婿。父适作方伯,家产籍没”。[17]袁枚此诗以绮丽之词抒发悲愤之情,形成哀婉凄清之美。此诗作于乾隆十八年(1753),由于显赫的家世,这位张公子在早年享尽荣华、万人争羡,中途遭受巨变,晚年沦落凄凉。通过此诗,可推知张冕颇有才情,善于词曲。同时,此诗揭示了包括徐柱臣在内的旧家子弟,在封建时代利益阶层的争斗中,个人被环境所播弄而无法支配自己命运的悲剧。 徐柱臣曾与妻兄张冕同随储大文治学。储大文《存研楼文集》卷七题“受业张冕冠伯、徐柱臣题客编校”《存研楼二集》卷一题“受业丹徒张冕冠伯、昆山徐柱臣题客编”。[15]1、359《存研楼二集》卷九《冠伯张子时文序》、《冠伯张子墨卷选序》称赞张冕科举时文“既专且工”,将来必然能继承其先祖遗风,仕宦发达。[15]477《存研楼二集》卷五有《题客徐子诗稿序》称徐柱臣“嗜吟”。《存研楼二集》卷五有《青山庄文宴集序》称乾隆五年,徐柱臣与张冕曾组织八郡人士在毘陵青山庄进行文宴,后结集。得益于良好的青少年家教熏陶,徐柱臣文艺素养极高,诗词书画均擅长,《国朝书画家笔录》云其“天资敏妙,诗词瑰玮渊雅,书法得晋人风骨。”[18]《皇清书史》卷三云其“书法得晋人风骨,书法苏米。”[19]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其词[珍珠帘.云空碧落寒光透]云:“深深款款,反复低徊,不减《西厢》。冷秀之笔。”“深情若揭。”评其[珍珠帘.游丝嫋嫋春光暮]云:“迤逦写来,有不得不折,不忍不折之妙。”[20]而储大文《艮岑乐府序》评其词“致密而机弥流,功深而光弥耀,虽谓题客诗宗太白,乐府亦宗太白可也。”[15]426 徐柱臣著作,现知有: (1)《艮岑乐府》二卷,刊行于乾隆八年,国家图书馆有藏。 (2)《全清词·雍乾卷》收徐柱臣词5首,分别是《珍珠帘·拜月》、《珍珠帘·折花》、《忆秦娥》、《八六子》、《齐天乐·秋蝉·次周草创韵》[21]。 “艮岑”为东北方的小山,“岑”还有幽寂苦闷之意。徐柱臣为徐乾学的孙辈,徐乾学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迁左都御史,擢刑部尚书,与明珠相倾轧,后被解官南归。在家乡因亲属、门客倚势欺人,屡被控告,受夺职处分。至徐柱臣时家道已衰,又不事进取功名,性好填词度曲,晚年流落扬州为人家教授优伶唱曲。《艮岑乐府》极可能是在南方流寓,想望家乡昆山,联系身世家道沉浮及人生命运的述怀反思之曲,从上面三首词作中多次出现“吟肩料峭江南客”、“锦风光,暗中抛掷,回头怎忍思量”、“旧家幽怨尚能说”等词句,也可透露出旧家子弟的悔思与追忆。 (3)冯桂芬《苏州府志》还载有:“徐柱臣,《智节记》、《春雨楼集》、《宦真阁集》。”[22] (4)《存研楼二集二十五卷》,(清)储大文撰,(清)张冕、徐柱臣编,清乾隆十九年(1754)刻本。[15]。 (5)《明清文人年表》载其著有《雅宜山樵稿》、为吴伶所定曲谱(佚名)。[2] 另外,《随园诗话补遗·卷一》五十二则、《小仓山房诗集》卷七载其尚有《穿云沽酒图》、《随园同人集》收其《题对雪图》五言律诗一首,首句为“不起东山卧”。据沈大成《学福斋集》卷一《答徐雅宜论〈易〉七八义》,见出其对易学的兴趣。[12]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