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信仰理性的时代,文学的位置是微妙的。我们常说:文学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高”出去的那一截,是在现实世界中难以被演绎、被证实的部分。换句话说,在一个信仰真实的世界中,虚构的价值晦暗不明。 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读者,文学的价值、虚构的价值是一个可以搁置、回避的问题,但对于职业小说家而言,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它千钧一发。毕飞宇在其首部文学讲稿《小说课》中这么说道: 小说家最基本的职业特征是什么?不是书写,不是想象,不是虚构。是病态地、一厢情愿地相信虚构。他相信虚构的真实性;他相信虚构的现实度;他相信虚构的存在感;哪怕虚构是非物质的、非三维的。虚构世界里的人物不是别的,就是人,是人本身。(《反哺》) 毕飞宇连用了四个“相信”,坚定表达了自己对文学虚构的信仰。在我看来,这话既是他的“职业观”,是他的“小说观”,也是他的人生观。这句话藏着打开《小说课》大门的钥匙。 我们暂且不问毕飞宇为什么“相信”虚构,先来看看他是怎么解读那些经典的文学作品吧。在《小说课》中,毕飞宇拥有双重身份:写作者与阅读者。他说:“阅读是需要才华的,阅读的才华就是写作的才华。”作为一位有着30多年小说创作经验、尝试过各种小说创作技巧的作家,面对那些我们从儿时就熟知甚至熟读的作品时,毕飞宇总能读出别样的精彩。 比如,读蒲松龄的《促织》,他讲到了“小说的抒情”。在蒲松龄的故事中,孩子不小心弄死了促织,为了帮助父母,孩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一只小促织。除了孩子的父亲,所有读者都知道那只促织是孩子变的。毕飞宇说:“在这篇冰冷的小说里,这是最为暖和的地方,实在令人动容。”这里的温度之所以高,是因为抒情,而且是因为一种特殊的抒情。毕飞宇接着说:“小说的抒情和诗歌、散文的抒情很不一样。小说的抒情有它特殊的修辞,它反而是不抒情的,有时候甚至相反,控制感情。面对情感,小说不宜‘抒发’,只宜‘传递’。小说家只是‘懂得’,然后让读者‘懂得’,这个‘懂’是关键。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样的慈悲会让你心软,甚至一不小心能让你心碎。” 毕飞宇向我们揭示了小说抒情的辩证法:直接传递情感往往适得其反,而冷静地去营造一个场景、叙述一个事件反而会引起人们的共鸣。好的小说不是告诉读者该怎么做,而是让读者自己去思考、去感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