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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这片充满野性与纷乱的非洲原野上，一片精心规划、种植的土地，看起来总是不错的。不久之后，当我乘飞机飞越非洲高原时，渐渐地擅于从空中辨认出我的农场，而我也对自己的种植园满怀骄傲赞赏之情———它以明亮的绿色醒目地存在于这片灰绿色的土地上，而我也蓦然意识到，人类是多么热爱规整的几何图形啊。围绕着内罗毕的土地，尤其是城镇北侧的那片土地，也有一片以近乎相同的方式规划的种植园，那里生活着一群日夜思考谈论着种植、修建、采摘咖啡豆的人们，他们甚至在夜里也沉思着如何改进自己的咖啡豆工厂。 种植咖啡豆是件历时弥久的工作，它并不如常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那时你年轻而满怀希望，在绵绵的细雨中，捧着几箱来自园圃的光鲜的咖啡豆植株，然后看着那些植株由农夫的手中，一一被种入早已挖好的成排的湿润土穴中———它们即将在这里开始生长，你还需要折来灌木枝条，为年幼孱弱的幼苗遮挡蔽荫，使之远离阳光。四到五年的光景，咖啡树才开始结果，其间你将面对干旱、病灾的挑战，以及那些无畏地在农地里繁衍茂盛的原生植物———其中有一种名叫“黑杰克”的植物，粗糙丑陋的果皮甚至会粘在你的衣袜上。有些咖啡树幼苗一开始就种得不好，根部扭曲受损，它们在即将开花的时候便会死去。一英亩大约种上六百多棵咖啡树，而我拥有六百英亩的咖啡豆种植园，牛群整日拖着犁车在一排排的咖啡树间耕种，它们得辛勤地来回走上几千英里，然后耐心地静候收获季的到来。 间或有时，农场的咖啡豆种植园呈现出非同寻常的美丽。雨季来临之初，植株上的花朵开放，一派亮眼的景象，仿佛蒙蒙细雨中飘浮的一片云，笼罩在这六百英亩的种植园上。咖啡树的花朵散发出黑刺李般的精致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苦涩。非洲人把这里的女人与孩子称为托托，当种植园里成熟的果实染上层层红色时，托托们便出来与男人们一起采摘成熟了的咖啡豆。然后牛车与手推车来来回回地将咖啡豆运往河边的工厂。我们工厂里的器械从不是原来计划的样子，可我们依然为自己规划建造的工厂而自豪。但后来整座工厂曾一度毁于一场大火，而我们不得不将之重新建造。工厂里，巨大的烘干机不停旋转，咖啡豆在大腹便便的铁桶中隆隆作响，发出的声音好似海边浪花冲刷鹅卵石一般。有时这烘干的工序在夜半完成，咖啡豆就在午夜静静地等候被取出———那是別有趣致的时刻，许许多多的防风灯悬挂在黑暗宽敞的厂房里，蜘蛛网与咖啡豆荚四处可见，以及那些聚集在烘干机旁的灯光里、一脸兴奋的人们。工厂仿佛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块悬挂在埃塞俄比亚人耳际、在非洲夜晚闪闪发光的宝石。 （《走出非洲》[丹麦]卡伦·布里克森/著沈勤/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3月版） 卡伦·布里克森，1885年4月17日生于丹麦，早年在哥本哈根、巴黎和罗马学习艺术。1914年随丈夫布里克森男爵移居肯尼亚，经营一个咖啡农场。她在非洲生活了十七年，1931年返回丹麦，从事文学创作。 她同时用英语和丹麦语写作，1934年用笔名伊萨克·迪内森出版了第一部作品《七个哥特故事》。1937年出版《走出非洲》。她的主要作品还有《冬天的故事》、《草坪上的影子》等。 布里克森曾入选诺贝尔文学奖短名单，但由于诺奖评委对北欧作家获奖怀有“北欧中心主义”的负罪感，直到去世她都没能获奖。1962年9月7日，她因病辞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