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典故发生当时传达的情感 文天祥在《自叹》中说,“功业羞前辈,形骸感故吾。屡判嵇绍血,几无庆公须”,在《己卯十月一日至燕越五日罹狴犴有感而赋》中说,“可怜杜宇空流血,惟愿严颜便斫头”。这表明在作《正气歌》之前,嵇绍和严颜二人早已成为文天祥长期倾慕并效仿的对象。 文天祥笔下的忠义之士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诸葛亮、祖逖、刘琨等辅佐偏安朝廷力图恢复的人物,这是继承了南宋以来力图恢复的传统;一类是苏武、嵇绍、张巡、颜杲卿、段秀实等身陷敌手而忠心不改,甚至不惜殉国死节的臣子,文天祥对他们的赞颂集中在他们面对威逼折磨的那一刻所表现出的忠心。文天祥的有关诗作中,嵇绍的形象皆和“血”相联,严颜的形象则都与“头”密不可分,可见文天祥所关注的并非两人整个生平经历,而是他们面对敌人斧锧的一瞬间、愿用生命成全忠诚的气概。即使在北人心中,文天祥也被拿来和严颜相比。《南村辍耕录》载文天祥被囚时,元朝翰林学士徐世隆曾作诗表彰他:“大元不杀文丞相,君义臣忠两得之。义似汉王封齿日,忠如蜀将斫头时”,将元朝对文天祥的囚而不杀看作对双方共同的成全,“蜀将斫头”一句也将“忠”定格为严颜宁死不降、不惜斫头的那一“时”,并非其一生仕履,因为文天祥最终并未如严颜降蜀那样降元。这也说明,在用典时有时只需关注典故产生一刹那所描述的状况和所表达的情感,不需将典故和历史真相乃至人物生平混为一谈。 作为南宋的宰相,文天祥一直自比诸葛亮、祖逖等辅助偏安朝廷力图恢复的忠臣,而严颜所投降的蜀汉正是诸葛亮所效忠的蜀汉,嵇绍所守护的晋朝正是祖逖要恢复的晋朝。这两个朝代在当时都曾代表“正统”王朝,而文天祥所面临的问题正是“外族”对“正统”的毁灭。在对这两个朝代产生同情的情况下,文天祥没有过多考虑严颜的最终归宿和嵇绍的家仇问题情有可原,不能说是破坏了作品的一贯性。 至于《正气歌》中化用韩、石二文的问题,似可从文天祥的创作观点找到解答。在为全用杜甫成句写成的《集杜诗》作序时,文天祥说:“凡吾意所欲言者,子美先为代言之,日玩之不辍,但觉为吾诗,忘其为子美诗也。乃知子美非能自为诗,诗句自是人性情中语,烦子美道耳。子美于吾隔数百年,而其言语为吾用,非性情同哉?”在他看来,对前人句式的化用、对前人用意的重申,都是因为前人的诗句与自己的性情产生了共鸣,成为自己性情的一部分,从而成为性情的自然流露。从这个角度看,《正气歌》中描写的从星辰、河岳、历代忠义之士身上找到的“正气”,正是文天祥性情和对自己人生理想的体现,也是最符合其生命归宿的表达方式。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中文系) (原文标题:《正气歌》典故“误用”原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