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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平 《京都古书店风景》,书名用中日文都可读。日本的中国文学家写作时往往类此,比如武田泰淳的《秋风秋雨愁煞人——秋瑾传》,高桥和己的《我心匪石》等,不过,都是比较久远的事了。 《风景》一书中,没有珍稀旧籍的发现乃至惊人书价的展示。这种写法,自是一些读者所求。作者行走和运笔都很安静,很闲适,像旅游京都一样安静和闲适,或者更安静,更闲适。寓居邻国古都,不是短期造访,不必也不会有过多的感叹与惊呼。书中绝少批评,没有煽情式的褒扬,对书店以外的风云大事也略无涉及,仿佛身在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作者出入名校,自有人生观照。或许,《风景》有意无意避开了大开大阖一路,悠然信步,纳秀于静。你可以长江大河,我无妨小桥流水,不正好构成了完整的书写和阅读的世界吗? 文字组织和编排都见功力,卷首文章堪称京都书业小史。在“读图时代”的今日,书中穿插不少旧书肆的照片,以及一些往昔的书影,使全书充满跃动感。有些店堂内部和出现店主的摄影,仅有点头之交恐难获得。服务精神也可称道,附有作者手绘的京都旧书店彩色地图,每篇文章后都附有书店地址、电话和营业时间。全书干净素雅,用纸讲究。 笔者还想指出,《风景》固然笔法轻盈,却并未忽视考证支持。如经济学者兼旧书玩家胁村义太郎(1900~1991)的《东西书肆街考》(岩波新书1979年初版),薄薄一册,言简意赅,是探窥日本旧书业变迁史的入门必读书,《风景》有几次引用该书。 开卷第一节“朋友书店”,言及该书店的起源以及前身大安会社。不过,文中“日中友好协会”一词稍嫌笼统。1960年代,政治风云激荡,包括对“文革”的态度不同,导致该协会分裂为二,都用“友好协会”的名称——一家一度标上“正统”二字,后又抹去。“正统”一直维系与中国的关系,另一家到1999年方才恢复对华交往。书中所涉乃是后者。大安会社是五六十年代的日中文化交流史上的要角,覆巢之下,大安也于1969年消亡。三十年后问世的《大安社史》(汲古书院1998年初版)于往事语焉不详,岁月可以消磨许多东西,此为一例。也许作者觉得宜粗不宜细,如是,则宅心仁厚。 还有,《风景》提及朋友书店的服务,如给老师们送书上门,称为“老派人的作风”,其实,这是此地专业书店的通常做法、一贯做法。稍有不同的是,经营中国书籍的书店多起步于中日邦交正常化的1972年以前,自非国营官办,部分依靠信念支撑,部分源于喜欢中国文化,方能在有政治压力又有同行竞争的环境中维持生存。其中的艰辛非过来人不能完全体会。局外人或生感动,当事人只是平常度日。 京都古书店不同于东京和其他地方,东京太大,书店多在市区中心,不能不有一定的商业气氛。其他地方的旧书店,规模不及东京,氛围不及京都。古都京都近代以后远离政经中心,开发需求较小(不是没有),故有较多的文化遗存,这是京都之幸,也是作者之幸。作者笔下的竹苞楼和汇文堂,笔者多年前亦曾叩门而入,所获感受与作者几乎相同。竹苞楼往昔繁华已经不再,建筑格局历经百年以上而风貌依然——《风景》封面照片正是该店。 当然,东瀛的古书店也非都属净土。与多数行业相仿,同样有大语诳言乃至互相攻讦。逼仄的小店有冷漠的店主,上规模的店里也有谦恭的店员,冷漠不见得等于傲慢,谦恭也并非就是善良。但是,笔者仍然欣赏和推崇《风景》一书的取向,作者不是行业研究者,也不是醉心旧椠珍籍的人士,关注的是自己寻觅得来的风景。春秋有佳日,小径独徘徊,在安静的店堂里,悦店主之闲话,乐书籍以解忧。读者在作者有意无意营造的氛围中,感受到静谧与温馨,甚或揣想这是一种可望而又可即的生活。这样想开去,也许,地点、所谈具体对象等等,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