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飞（中国政法大学） 信手拿起友人新近赠书《非常说法——中国戏曲小说中的法文化》，一读竟爱不释手。 作者郭建系复旦大学法制史教授，在中央电视台法治频道《法律讲堂》栏目以“故事与法”为名，讲解中国戏曲小说中的法律文化，被中华书局将讲稿编撰成书。教授撷取《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传》、《金瓶梅》等多部经典小说，以及《苏三起解》、《四进士》、《双铃记》戏曲名段，将中国古代相关法律概念、制度、文化，分为各色人等、生财有道与刑事有法三部分，娓娓道来。 谈合同的来历，民间契约与商贾合同之别，发人之未发；“急急如律令”，剖析官方用语演变为道教术语，反衬律令地位日见低落；“夜入人家，非奸即盗”源于唐律，成为俗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民间观念，却从未进入中国法律。“文死谏，武死战”的古代军法背景；乃至“午时三刻”方为官方处决人犯时。真可谓处处精彩，一路如行山阴道上，美景不断。 自学理言之，中国法制史研究，不脱三条研究进路：立法、司法与文化。前者乃主流路径，从之者众，原因无他，历朝历代相关法典粲然大备，最易入手。问题在于，自清末民初薛永升、沈家本、董康、杨鸿烈等大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后，能独出机杼，大开大合，超越先贤者，屈指可数。倒是晚近宋代《天圣令》在中日两国学者合作下，重见天日，带动新一波研究小高潮。而围绕清初有无《崇德会典》，法史学界陷入鏖战，令人唏嘘不已。预示古代立法层面，跑马占地式研究似将告一段落，亟待借助新理论展开精耕细作。 司法视角切入中国法制史，可谓一颗新星。当初日本学者对宋代女儿家产继承权的研究，多从具体案例入手。流风所及，美国与台湾地区高手迭出，相关研究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北大出版社出版台湾法史博士论文，颇多佳作：《明镜高悬——南宋县衙的狱讼》、《争财竞产：唐宋的家产与法律》、《从人间世到幽冥界：唐代的法制、社会与国家》。老牌的三联书店也破例引进台湾女学者的《公主之死》，无不脍炙人口。 至于美国学者，历来视角独特。哈佛大学出版社2008年推出的《千刀万剐》，英美头面媒体《纽约客》与《泰晤士报》等都登有书评。2007年加州大学出版社，围绕民国时代施剑翘刺杀孙传芳，孝女复仇，政府特赦故事，出版《人同此心：民国施剑翘审判与集体同情》，也是好评如潮。 司法研究一派，固然好处多多，但亦有缺点。如古人云：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反观法文化研究，既不自我设限于白纸黑字的法条，又能主动接纳眼光向下的司法实践。同时注意从古代神话、故事、小说、戏曲、掌故、民谚中汲取丰富营养，自然为读者喜闻乐见。 其实类似唐诗、宋词、徽州契约、敦煌文书、秦汉简牍、官方民间档案，甚至黑水城西夏文献、故宫满文老档、古代朝鲜越南汉文燕行文献，处处皆学问，无不是可供法史学人爬梳参考的宝贵素材。佛教《金刚经》名言：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语重心长，一语惊醒梦中人。虽指佛法，对国法难道全无启示意义？ 正是：独自风流独自香，他日明月来寻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