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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十字镇》:梦醒了仍有路可走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北京青年报 焦窈瑶 参加讨论


    
    图片来源世纪文景
    约翰·威廉斯的小说《屠夫十字镇》没有按套路出牌。虽然主人公安德鲁斯是为了探索“自然世界的真相”出走西部,从哈佛辍学只为体验学院生活之外的精彩,为追求旷野中的“自由、美好、希望和活力”,继而与那位同亚哈船长一样经验丰富又执着的米勒一起踏上科罗拉多山区捕猎之旅,但《屠夫十字镇》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西部小说,本质上是一部成长小说。
    安德鲁斯去西部不是为了牟利,不是为了向同伴或媒体吹嘘,他带着某种兴奋和未知的好奇,与只见过一次面的米勒当晚达成了一致。这是一次冲动的决定,虽然这场对西部的探索以赔本告终,但安德鲁斯没有退缩和绝望,看清了自然和现实世界的残酷,得到磨炼和成长的他继续策马向前,积极面对一切,奔向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屠夫十字镇》的基调充盈着黑暗与光明的隐喻。整部小说向我们展开的画卷如同伦勃朗的绘画,光线和阴影的对比十分强烈。如果说屠夫十字镇和旷野中的沉沉黑夜象征了“对自然世界美好的想象”的破灭,预示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那么那些闪烁的提灯,燃烧的篝火则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希望,温情地照亮现实的残酷。安德鲁斯出走中的成长,正是在这黑暗与光明的交替之间稳步行进。在每一次出走中,他总在探寻、审视和发现着自然、自我和他人,这使他保持了难得的清醒。他既没有像看透世事的麦克唐纳一样重返都市,也没有像陷入疯狂和空虚的同伴一样,走进自我毁灭的黑暗,而是仍怀揣追求之心,追寻光明的指引。
    《屠夫十字镇》的三个章节分别对应安德鲁斯的三次出走,每一章的结束,安德鲁斯都有新的成长。他以逃离者的身份来到屠夫十字镇,纵使怀揣对西部自然,对旷野的激情,内心仍摆脱不了“在陡峭边缘飘移”的恐惧。任何欲望都是一座深渊,“对自然世界美好的想象”就在未知的黑暗中闪光。在明暗对比强烈的酒吧间里,米勒的雄心壮志令人振奋,查理·霍格的那只断手却令人不安,这场猎牛究竟会成功还是失败?妓女弗朗辛窗口的灯光就好似“自然世界”的引诱,安德鲁斯逃离了这灯光,带着对理想的那一份操守,踏上现实的猎牛之旅。
    离开屠夫十字镇的“猎牛四人组”的成员各怀心思,各有执念。在精神修炼一般的猎牛之旅中,安德鲁斯从未停止对自我和他人的审视、发现和反思。三个同伴的执念都成为他成长的契机。他观察着米勒的猎杀艺术,像“一首由四周旷野创造出来的激情有力的小步舞曲”,同时也反思着米勒毫无节制的屠杀;他跟着享乐、务实的施奈德学剥牛皮,“感到自己内心某种东西也一同被毁灭了”,与施奈德不同的是,他将弗朗辛视作黑暗中的慰藉之光,而非泄欲的对象;他目睹查理·霍格眼神中的空洞,却依然为他从雪块中挖出他视作精神支柱的《圣经》。在理解“自然世界”对猎友们不同意义的同时,安德鲁斯也一步步深入自己真实的内心,他的幻想,他的激情都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下一点点丧失,但这正是成长的代价。
    在暴风雪肆虐之后,“炭火在耀眼的白雪映衬下,火光黯淡,使他们坐的地方显得更黑了”,仿佛这白雪代替了黑暗,成为约翰·威廉斯对笔下主人公们的考验。而就在他们熬过了一冬,准备带着牛皮撤离之时,安德鲁斯“看着黑暗中一小团营火欢快地燃烧着”,又是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他开始了醒悟。正如约翰·威廉斯的学生在回忆中所说,“反讽在小说中无处不在”,施奈德的丧命与一车牛皮的付之东流就是约翰·威廉斯安排好的戏剧宿命。从此科罗拉多山区成了另一座屠夫十字镇,成为安德鲁斯每次出发的起点,他只需要不问得失,不断出发。
    野牛生意的颓败,使得整座屠夫十字镇也成了失败的隐喻,提灯照亮了黑暗中的失败商人麦克唐纳。此时和麦克唐纳对话的安德鲁斯,已不再是初到屠夫十字镇激情满满的愣头小伙,而更像是一个阅世已深的沧桑男子,安静地听着麦克唐纳揭示“一无所有”的人生真相。在失败的一片黑暗中,弗朗辛房间的灯光成为安德鲁斯在屠夫十字镇最后的希望。他仍然在反思和追问,警醒自己不能和施奈德一样陷入欲望的泥淖,最终离开弗朗辛的安德鲁斯“油然而生一种亲切的同情”,这段爱情是他成长的助推器。米勒最后放的那一把大火激烈、残暴,却有一种决绝的美和诗意,夜空中的火焰照见人生的徒劳和虚无,照见理想的幻灭,却也使屠夫十字镇迎来新生。当太阳再次升起,安德鲁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出走。人生苦短,前方浩瀚,梦醒了仍有路可走,这是约翰·威廉斯笔下真正的英雄主义,如同罗曼·罗兰所说:“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约翰·威廉斯展现出了高超的写作技巧和叙事艺术。受亨利·詹姆斯小说的深刻影响,他善于精准地描绘刻画人物的内心,大段的内心戏自然流畅,读来毫无晦涩。他对形体、色彩、嗅觉、味觉的敏感度成就了其精彩的景物描写,尤其是对科罗拉多山区风貌的描摹,令读者如身临其境,仿佛真的体验了一把荒野猎野牛。他对人物个性的塑造,对小说节奏的把控都十分完美,语言精练且诗意。读完整部书的感觉,就如同安德鲁斯初到屠夫十字镇酒吧,听着他们谈论着猎捕野牛,谈话像闪光的碎片,“旋转着轻轻落下,形成各式各样随机的奇异图案”。所有的字句都像浮现在黑暗底色下的发亮的碎片,见证主人公出走中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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