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动漫迷都体验过“朝圣之旅”——去漫画里的现实场景或自己喜欢的画家的住所游览一番。这种行为就如同看了《哈姆雷特》想去莎士比亚故居,读了《流动的盛宴》想去海明威笔下的巴黎。山田正纪将诸多英国文坛巨匠和他们笔下的主角写入《艾达》我们也可将其可视为一种高级的朝圣之旅。我在读罢菲利普·迪克的《死亡迷局》后,心里也涌起朝圣之冲动。过去的朝圣方式都是从虚构到现实,这次何不从虚构到虚构,试看《死亡迷局》能跟哪些优秀电影有相同之处。 想来会是一次别样的朝圣之旅。 “小格局”之故事梗概 若要给《死亡迷局》加一个限定词,无疑是“小格局”。十四个人来到一颗未知的星球,面对奇特的生物,他们还未如预期干出番事业,便发生了凶杀,一时间成员彼此怀疑,前途未卜。该小说采用推理小说中经典的密室杀人结构,将密室从被大雪围困的山庄搬到了无法离开的星球。作为小格局作品,迪克仅用十四个人与一颗荒凉难觅生机的星球,就表现出个体对生存的渴求和众人的针锋相对,继而深入到故事最核心的主题与情绪。因此,小格局的“小”是指剧情的切入口小,但其内在却有着广博的内涵。 其实,这样的故事设计很容易落入只为生存而互相残杀的俗套剧情中。虽然展现生存的残酷会让小说显得真实,但假如作者在设置杀人动机上缺乏精妙的设置,那么小说会显得平庸而俗套。菲利普·迪克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小说沿用了他独特的迷幻世界观,创造了一栋不同人会看到不同门牌名的大厦,门牌名揭示出十四个移民各自的内心魔障——有人被自负所困,有人被食欲所困,有人被权欲所困,有人被性欲所困,有人被信仰所困。然而,让他们拿起枪互相残杀的,正是在涌动的欲望之上建立起的不信任和排他心理,如同在泥沼之上建筑一座沙塔。在菲利普·迪克的笔下,欲望是相互吞噬的存在,因为欲望总会占据尽可能多的生存资源。 由此可见,欲望间的倾轧永无止境。这就是“小格局”作品的魅力。 “不稳定叙事”塑造想象空间 菲利普·迪克的爱好者在谈到阅读其小说的体验时,都会用“头晕”二字,这是对作家飘忽不定的叙事焦点——不稳定叙事风格的褒扬。菲利普·迪克的作品充满了瑰丽的想象,为了将想象的张力拉伸到极限,迪克有时不惜放弃逻辑上的绝对自洽。读者在面对其汪洋恣肆的想象时易坠入迷雾之间。但这本小说的“飘忽”显然不仅是一种写作习惯的延续,细读后便会发现迪克故意模糊叙事焦点,第一个原因便是用以掩盖小说中的重要细节。地球行者的出现为小说埋下了一个巨大的伏笔,而玛丽·莫利在发现丈夫消失后,轻而易举接受了世界的现状,以留白的方式暗示读者藏在小说背后的巨大世界观。第二个原因,是不稳定叙事能产生出行文节奏上的美感。最先出现的本·托齐夫,却在杀戮开始后第一个死去,这种出乎意料的情节设计,为小说构建出冷酷的气氛,给人一种“本该做主角的角色都死了,还有什么人不能死?”的残酷感。之后,叙事焦点变幻得较为频繁,由于小说始终处于杀戮的残酷氛围中,这种变幻的叙事焦点能给人以生命短暂的错觉,有种并列消散的重叠美感。若小说真有一个明确的叙事焦点,或许会把这场杀戮变成冷眼旁观,代入感反而不强。 《死亡迷局》的叙事是在努力将读者拉入作者构建的世界里,分享其强烈的内在情绪。 “轮回”结构之内核最终站:《恐怖游轮》之轮回 有人说菲利普·迪克的小说由于缺乏足够的打磨,看上去有些“粗糙”。但读过其小说的读者都知道,他的小说是在粗粝的外壳里包裹精致的美感。《死亡迷局》用不拘一格的想象让读者陷入迷雾,而在最后一刻又让读者豁然开朗。 当杀戮不可阻挡,当命运朝着深渊滑落,小说的剧情在此突然峰回路转,将结尾的情节与小说开头完美“衔接”,形成了一种非线性的轮回结构。这样的结构使得小说虽然结束,但仍在读者的心里无限继续下去,令人既满足又意犹未尽。 采用“轮回”结构的科幻小说不少,但乏善可陈,其一是因为实现逻辑自洽不易,其二是小说必须对轮回结构本身做到合理的超越。《死亡迷局》在结尾采用了传统的手法,通过杀戮结束后的喘息之机展现第一层世界观,并暗示杀戮事件在过去也发生过——这样的写法在实现世界观自洽的同时,增加了时间的纵深。就在故事按照设定向前推动时,一个人的出现,一个人的消失,一个人的遗忘,让第一层世界观出现了裂痕,露出更加庞大的世界观的一角,构成了非线性的多重世界的轮回,实现了对现有世界观的超越。 起初讲述生存之战,但随着故事的深入,作者想要表达的世界观完全展露出来,故事张力也被撑到了极限。这种变化的本质是轮回性质的演进——从突发到命定的残酷揭露。《死亡迷局》则是因人与人之间无法消除的恶意而开始了下一轮重启。 总之,这部作品以独特的轮回结构和行为动机,确定了刺激的新标准。 文/夏桑 原文刊载于《科幻世界》2015年9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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