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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岁诗人灰娃:延安儿童艺术学园的孩子,一个悄悄活着的人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澎湃新闻 傅适野(见习记者 参加讨论


    
    灰娃在家中读诗。 齐思蕾 拍摄
    灰娃生于1927年,祖籍陕西临潼。四岁时随父母定居西安,并在西安读完六年小学。抗战爆发后,为躲避敌机轰炸,随母亲暂居乡间。十二岁时由姐姐、表姐送往延安,在“延安儿童艺术学园”学习。1946年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辗转晋、骥、鲁、豫等地。1948年因病往南京住院医疗,1951年转至北京西山疗养院。1955年入北京大学俄文系求学。1960年被分配至北京编译社工作。1966年“文革”中患精神分裂症。1970年代于病中非自觉开始写诗至今。著有诗集《山鬼故家》、《灰娃的诗》,自述集《我额头青枝绿叶》。2016年岁末,灰娃的诗集《灰娃七章》出版。
    用灰娃自己的话来说,她是一个悄悄活着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并不知道灰娃,或者最多知道她是艺术家张仃先生的妻子。谈到自己的诗,如今九十岁的灰娃说因为认为自己写得不好,所以很少回看。但偶尔再看,灰娃会觉得恍惚:这真的是自己写的诗吗?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觉得有点特别的、很有意思的事,就赶紧写下来。写第一句还不知道第二句要写什么。谁想到写完了第一句,第二句就跳出来了,第三句也跳出来。我觉得莫名其妙。有时候跳得太多了我就打住,不能没完没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就心想,是不是神也光顾了一下我的心灵。它从我这里过了一下,我脑子里就蹦出一句诗。”
    不论是读灰娃的诗歌还是听灰娃聊天,都能感受到她异于常人的童真,仿佛九十岁的躯体里,住着一个天真的孩子。这让人好奇,一个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文化大革命”,一个在纷飞的炮火和名目繁多的政治运动中成长起来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视角?
    
    灰娃拿着自己的诗集《灰娃的诗》。 齐思蕾 拍摄
    在澎湃新闻近期对灰娃的专访中,灰娃谈起自己的童年往事。灰娃的记忆力惊人,那些八十多年前的生活场景和细节,她都记得清楚。灰娃说,她现在有时候一个人坐着,有些画面就经常出现,像演电影一样,有声有色。那些早年在农村和延安时期的经历,极大程度上塑造了灰娃。“这些东西熏陶了我一辈子,给我感情的体验。”可能正是年少时期经历过的那些美好,让她在日后的艰难岁月中也保持着赤子之心和对于美的持续追求,并最终通过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
    
    《灰娃七章》立封
    【灰娃自述】
    “叔叔呀,我婶儿把那难处都留给你一个人了”
    我长大了以后,脑子里经常出现我四岁起一直到十二岁以前,每年寒暑假都能看到的一个画面。我们家在西部农村,是一个有三十多口人的大家族。大院子后面有好几个房子,其中有一座大厂房,那是榨油坊。大豆、芝麻、菜籽榨出油供这个大家族食用;棉籽油供点灯照明。我四岁时第一次进去就看到好几个硕大的木轮,齿转相互咬合。这几个庞然大物,横的竖的,笨重而缓缓地同步转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加上轰隆闷声心中暗暗惊惧。成年后参观博物馆,发现我看到的场景和春秋战国时期的一样,这更令我莫名地感叹:我幼时的生活竟与两千余年前祖先们的生活完全一样,时间停过吗?要知道,我生活的时间已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这让我吃惊。由于想到人类一路走来的艰辛,今日的文明程度,是我们人类自己创造的,这一切皆为神意使然,这深意让我感慨万端。我小时候过的是两千年前的人经历的事情,我就因此想到人类、宇宙和天地。
    农村的人情淳厚,农民说起话来,声调里头有人的感情,我忘不了。到现在我还记得一个中年农民的老婆死了,他带着自己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俩人戴着孝,在井上打水。打水的时候有一个刚嫁到村里的时间不长的姑娘,她从井边过来,慢慢地说:“叔叔呀,我婶儿把那难处都留给你一个人了”。她不说你节哀,而是说生活是艰难的。她用这个表达,我们城里的知识分子是想不到的。村子里也常说,说女孩子走路美是“风摆柳”,说女孩子走路很秀气,“麦秸丝都能把她滑倒”。我在城里没听过这些,所以印象很深。城里人好像说惯了城里的词汇,失去了这种表达。
    农村除了人情、艰苦还有那种美。冬天时候姑娘都集中在一个屋子里头,纺线、绣花、纳鞋底、做衣服的都有。我有一个大哥哥,我舅舅的儿子,是个农民,他是个农村的艺术家,萧吹得极好。大家唱农村小调,他就吹伴奏,“正月十五月儿高”、走西口之类的。家养的鸽群,也是由他负责,他喜欢。他身高一米八,抱着升(量具,十升为一斗),往宽敞的院子撒豆、谷,这时从房檐一排鸽舍噗噜噜飞下来一大群鸽子,白的、灰的,快速地抢啄食物。煞是好看。大哥哥给它们戴上鸽哨,一松手扬起,鸽哨声鲜明亮丽,从高远处响来。这时谁若听到,他的心便飞驰得很远很远。冬天那么穷苦、那么可怜,但是生活的情调这么和谐,这么美,这么有意思。
    农村的自然环境也很美,我没想到晚上月亮从地平线升起来,噫,怎么这么大的月亮,比磨盘还大,真是好看。还有那些鸟叫,啄木鸟蹦蹦蹦,织布机哒哒哒,公鸡会告诉你时间,在很宁静的村庄里,那一声响亮极了。公鸡走起来雄赳赳的,在院子里漫步、觅食,很是威武从容,我就蹲在边上长时间地看,从心里喜欢这样的情态。过年过节,群众真是认真。当时的农村人不认为牛郎织女是编出来的一个神话,他们觉得自己每天都和神鬼在一起,他们说我晚上听见织女哭。一到半夜女孩子、媳妇跑到葡萄架或者有井的地方去听。现在想起来,那种生活里有怕的东西,也有敬畏的东西,而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乡村种种,有人心、人道的律令无法忍受的艰辛以及各种灾难、祸殃;然而,苦难中的农人以及宇宙自然,也有着大美与安慰。我永生感恩这一切种种给予我的恩情。
    和星星对话的人
    在西安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的院子是个五进大院子,连着一个跨院,是个很大的后花园,荒废了没人管。我一放学,书包一放就跑到后花园,我捡鸟飞过了掉下来的很美的羽毛,捡花儿啊叶子啊瓢虫啊,我拿一个盒子把这些东西都装起来,坐在一个横着的很矮的树干上,脚就蹬着地上的一个石凳子。我把盒子打开,一个一个看,欣赏那些东西,把我会的歌全都唱一遍。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一辈子印象深的。
    另一个印象深刻的就是我们家厨房的旁边的一块砖地,小院子。我妈把砖头砌了好几行,砖缝里还长了草,我种草茉莉,指甲草,还有很多花花草草。种了之后浇水,到了春天夏天就开花了,很香很香,我特别喜欢。那个成了我的百草园,我夏天拿一个窄窄的凉席铺到花草旁边的砖头上。我喜欢躺在那,不喜欢躺在我屋子的床上。看着天上那些星星、银河,把所有我会的歌全唱一遍。清早醒来了一看,呦,我怎么在自己房间了。我就哭了,我说我不是在这,我在我的花旁边。我妈说后半夜我把你抱回来了,我嫌她把我抱回来,不让我在院子里睡。
    我八九岁的时候老想着,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个音乐家。可我是穷人,买不起蜡烛,我怎么作曲?我有一个木头的梯子,我搭着梯子上了房顶,房顶里月亮近,我就可以作曲了。这是自己的幻想。这个想法老在我心里,也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我愿意我是贫穷的,我心中音乐就只在贫穷者心中才有,贫穷且深情且美。
    我还喜欢到孔庙里去,那里有碑林。我们小时候拿着一张纸和铅笔,铺在碑上面画,就等于拓片,很有成就感。碑林地下有很多四叶草,我看着这些草,怎么这么有意思。所以我一辈子都喜欢树和草,其次才是花儿。但没有花也不行。还喜欢草里头很多随便长的花儿。
    我还记得当时课本里面的插图有树,有山,我就在上面画个我,在山的脊背上写上我的名字。现在想起来有啥用呢?都是很幼稚的东西。但是对我来说印象特别深,我心里想的都是这些东西。后来年纪很大了,哈尔滨一个姑娘对我说:“阿姨,可惜我不在北京,我要是在北京一定去你那里玩儿。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和星星对话的人。”
    
    《灰娃七章》护封展开插图效果
    “一路我的背包都是大人给我背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姐姐准备把我送到延安,她们把我领到西安,住在一个院子里,都是年轻男女,每天打麻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掩护,其实他们都是地下党。我当时小,不懂,吃了睡睡了吃。后来门口来一个中国式的马车,我表姐上去,把我扶上去,马车就把我们带出城。我就睡觉了,醒来之后车夫已经把我们顺利带到进延安要经过的一个地方,叫做安吴堡,吴宓教授的家。
    我到了那个地方,大家都逗我乐,怕我那么小离开家觉得苦。当时没有教室,我们就在树林里上课。上课讲的内容我一点都不懂,马列主义、第二次世界大战、共产党统一战线。我心想什么叫共产党,我也不好问,我想了半天,心想那是一个人吗?听着也不像一个地方,没准是一个我没见过的玩具。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共产党就是一些最好的人,求人类解放的,要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的人叫做共产党。但我不知道我周围谁是共产党。那个时候延安也不像现在,我以为我们都是共产党呢。
    后来就行军到延安了,我才十二岁,一天走了一百一十里路,主要是爬山。我那么瘦小,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山里没什么好路,一个石头也得上去走,我怎么能爬那么高?有人说“你转过去”。因为我去的时候穿的是童子军的衣服,腰上系了个皮带,他们就提着皮带把我提上去了。一路我的背包都是大人给我背的,也是他们哄着我,我才完成了行军。如果不是这个集体护着我,我怎么能走那么远?从安吴堡走到延安,走了好多天。我想起这些人来,心里特别温暖。我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别对不住他们,我现在老了,知道感恩了,可是他们都过世了。就算没去世,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灰娃七章》内文效果
    文艺人是普罗米修斯,盗了天火给人间光明
    到了延安,那里全是理想主义的知识分子,在那个环境里,千百的爱都集于我一身了。我们当时在延安想听中央的人给党员做报告,领导就领着我们去。党校的人年龄都比较大,他们一看见队伍里有个小孩,就都围过来看小孩。我当时很害羞,也不说话。我在那么一个像大家庭似的地方成长,没有人对我有一点不好,没有人黑着脸跟我讲话,顶多是开玩笑。
    后来我们学国文、戏剧、算术、美术。因为我们是儿童艺术学院,张仃先生是我们的导师。文抗(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简称文抗)的人,艾青、张仃、萧军、李又然,这几个人的关系比较好,他们经常来看我们小孩。他们有一个作家俱乐部,是张仃和萧军搞的,把一个破的大房子弄得特摩登。他买了农村山里的粗布,把它做成窗帘。把白布围得圆圆的,留一个口,是酒吧。萧军的夫人在里头卖农村的土烧酒。他们把破木板挨着墙支起来,铺一个农村的牛毛毡子就做成了沙发。农村筛面是用非常细的铜丝编起来的网做的。张仃先生把这些买来,每一个切一半,做成两个灯,平的一面扣在墙上,底下点一个油灯,把铜丝网朝外,灯在里面,油灯灯光透过网子就散到屋子里,很柔和,一圈儿都是壁灯。房子正前方上面,有很大的一个作家的徽标。我们问他们这是什么,他们说是徽标,一团火焰,中间一个钥匙,钥匙就是我们文艺人,文艺人是普罗米修斯,盗了天火,给人间光明。我们就知道了。他们跳舞、唱歌、谈话,我们爱听就听,不爱听就瞎转着玩儿去了,反正他们特别喜欢我们。
    作家俱乐部当时搞的抗战漫画、木刻展览都领着我们小孩子去参观,给我们一幅一幅讲画的意思。那时候还有印象派的复制品,我也不知道是谁带到延安去的。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还有这种画。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在延安享受到的文化自由和开放程度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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