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强《有无帖》,《人民文学》2017年第7期 朱强的散文《有无帖》从一次琐碎而无奈的“相亲”起笔:“我”和她约定在天桥上相见,尽管彼此已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一次,如果不是因朋友在中间撮合,恐无再见之日。”以调侃或微讽的笔触描述现场,不仅逼近生活嘈杂而纷乱的原真,更为记忆中的相遇预设了哈哈镜似的参照。几乎同时,“我”正受命为一部王阳明的纪录片写脚本,可以视为与古代哲人在当下的“偶遇”。尽管“这块难啃的骨头”令人陷入苦思。两种完全不可类比的“相遇”,看似南辕北辙,却因空间的重叠而获得奇异的关联:五百年前王阳明也曾在此驻留过,栖居过。作者在此将另一时空的“线头”巧妙织入,此一伏线时隐时现乃至汩汩淌出,为全文渐渐廓开了由迷茫到迷人的精神空间。双重空间的并置与交织,使全文获得了结构张力,进而带来叙述中的质疑,幻想中的思辨,莫不与此相关。 现实中的“相亲”很快便枯萎如昨日黄花,埋藏在遗忘之深渊的相遇却“意外”重现——20多年前“我”与朱伯伯和黄老师的“相遇”。它看似被雪激活,其实不止于此。与二位长者相遇,带来的更多是文化的因缘和际遇:朱伯伯从事戏剧实践,黄老师乃丹青妙手。“他一度喜欢宋人纸上的寒林、空山与老鸦、喜欢那时的雪。那时的雪特别洁净。是清瘦的。浸透着寒光。他不知为何,宋人会如此酷爱雪。他不止一次的对着李成的《群峰霁雪图》、范宽的《雪景寒林图》、郭熙的《幽谷图》、许道宁的《关山密雪图》发愣。”文化或艺术上的“相遇”已非一般的“形遇”,而是“神遇”或者“魂遇”了,如同那场雪悄无声息地渗融到个体精神成长的年轮,反倒隐而不显了:“对于这场雪的有无,我一直将信将疑,因为梦总在设法篡改我的记忆。直到最近,我在至少两个人那儿得到证实,这一场雪的真实性才被确立起来。”作者的玄思有点庄周梦蝶的味道:要么因那雪出现而复活了那人的记忆,要么因那人出现而使那雪再度纷飞。 “让这场雪,在时间里再一次出现的是黄老师”,显然是暗示“我”与另一种“雪”——宋人山水画中的雪——相遇相知,缔结因缘。与其说那人“遭遇”了那场雪,不如说那人和那雪“遇合”了,现实中的雪和水墨中的雪已打成一片,此在、曾在和彼在亦渐至交融——这也就是它再度从内心开始的深层原因。 人与世界相遇的方式更多的是物象和心的遇合,是物我皆“心有灵犀”,是彼此的“肝胆相照”。结尾部分作者写到祖父的死,再次回到当下的日常现场。“悲凉中,我又想到了人世的无常,想到了生命中诸多的不期而遇,想到人在时空中的小,也想到了人和人在时光里重叠的短。”经历这世间的种种相遇和相离后,再来领会王阳明的心学,便有了自己沦肌浃骨的体悟。这世间一切事物之有无、之幻灭,莫不与“心”有关,莫不与从“形遇”到“神遇”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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