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韵的“下岗题材系列”散文呈现出深深的身份焦虑,这从写她莫名失业到境遇好转之间历程的《身份不明的人》《双保记》中都有着鲜明的体现。 是人生的一次职业上的大变故才开启了王韵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因而她的这一焦虑也首先是指向工作的。因为休产假期间赶上了企业改制,而下岗之后,一次次地换工作,让王韵的心中日益焦虑,从前加之于自己身上的标签被无情地撕毁了,自己的身份忽然失去了,附着于那一身份的生活保障也被打碎了,这个问题变得迫在眉睫。不断地找工作、换工作,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持续地加深着她的焦虑。 当然,王韵的焦虑,除去对于工作,便是表现在空间层面上。工作始终没有着落,依靠工作找寻不到自己的身份,反而徒然加深焦虑。同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到处租房子的生活让王韵感到自己的存在都像是借来的,这种空间焦虑也加深着她的身份焦虑。四下漏雨的房子像极了她十面埋伏的生活,不能够为女儿提供庇护价值的房子,让她感到了自己同样不能够为女儿提供庇护价值的生活,焦虑混杂着愧疚,这种对于空间的追寻,也就是她对于自己身份寻求肯认的一个过程。 偏偏这时,王韵的身体也出现了状况。疾病是她的身份焦虑的又一个重要因素,这一点在《生命的另一种体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如果说工作和空间还是外在于自我的,那么身体作为她存在的一个证明,会否缺损已经成为她的身份能否完整的一个要素。不过,对于孩子的爱最终胜过了对于自己的坚持,她接受手术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这是一种无私的母爱,可是值得商榷的是,对女儿的爱没有帮助她成为更加确实的自我,反而成为了她的主体性缺失的表现,这是很遗憾的。爱需要由主体来承担,其实想要更好地爱她的女儿,首先应该成为她自己。 对于彼时处于朝不保夕境遇中的王韵来说,要骄傲地宣称“我就是我”,不是国企职员,不是保险销售,也不是私营业主,无需借助任何标签,确实强人所难。但我还是认为,在书写下岗题材之后,如果她再写到身份焦虑时,应该会考虑对于存在的终极思考,一种更加关乎个人本质的追寻。毕竟自己的本质与社会身份之间可能是相去甚远的。社会身份可能是一种谋生手段,或者是一场表演,往往不是真正的自我。 让人深感欣慰的是,在经历了那样的低谷之后,王韵仍然保留了一双纯粹之眼去看世界。在充满纯真之趣的《三只猫》中,那些细腻的文字,常常让我忘记了这时的她是一个下岗工人,而误以为这些文字是出于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之手。她敏锐的感觉丝毫没有被生活钝化,那些苦难的经历在事后都已经成为了宝贵财富,教她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回首那段艰难的岁月时,她没有一味地沉浸于苦痛之中,除去对于体制的反思,还有对于当时以各种方式帮助过自己的人的感恩。 不幸的经历让作者学会了同情。王韵因此能够体会底层人民的苦难,也能够写出更加大气的文字。王韵之后以赞美对自己的技术和做人原则都有着严格要求的手工艺者为主旨的《木语者》不在下岗题材系列之中,不过那也是对回顾居无定所时期生活所做的《低飞》的承接,有了《低飞》中抚今追昔的感慨,自然就会有《木语者》之中对于底层人民生活的同情,以及对于他们精神的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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