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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会侠:平原上盛开的女人花——论周瑄璞长篇小说《多湾》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长篇小说选刊》 孔会侠 参加讨论


    作家的一生中,会有个别作品像是他们的“命里琴弦”,必须拨响,哪怕千回百转、柳暗花明、指尖流血或生茧。在这个过程中,因着内心强大的自我驱动,作家会克服种种困难,不管不计地执意完成;而在这个过程后,作品与作家之间就是那种相互完成与照亮的关系,作家完成了作品,作品反过来也以自己的样子和命运,很大程度地成全着作家。我想,周瑄璞与《多湾》,就是这样的命运相连。《多湾》的起笔时间是2007年12月8日,历经9次修改后,终笔时间是2015年1月19日。用七年多的时间创作一部长篇小说,放在古今中外长篇小说的创作时间中来比较,是不需要拿出来一说的“小巫见大巫”的事情,曹雪芹写《红楼梦》,用了一生,最后还没完成。但是放在当前长篇小说的创作实情上来看,是相对少见的事情了。周瑄璞曾说:“用我的笔将一个人,一群人,一个家族,一个村庄记录下来,将那些过往的故事讲出来。多年来,我在内心不断构思,到处收集素材,甚至觉得我来世上的使命就是写出我家族的故事。我相信它具有代表性,能反映出普通中国人走过的路。”这句“来世上的使命就是写出我家族的故事”,就见出了这部作品在她生命中的分量与意义。
    周瑄璞在《多湾》里完成的,看似是关于家族故事的讲述,尤其是家族女人们的命运讲述,但其实,她更多地觉知、发现和完成了自我。经由《多湾》,她让自己的写作与中原那片她曾生活过的沉实大地从此发生了关系,生命的树扎回了它的根处,接通了“营养源”;经由《多湾》,她化身“章西芳”,将自己穿插或附着在家族人生活命运的“大体”上,细细溯源了一遍自己生命的纹路。这让她深切明白了自己“是在怎样环境下活过来的一个人”,让她从此心中有底气、面上无畏色。
    作家回溯生命历程的这一遭,是创作过程中的重要事情吧?就像沈从文在1932年写的《从文自传》,让他“温习一下个人生命发展过程”,梳理一下个人“真真实实所受的人生教育”,从而“得其‘自’而为将来准备好一个自我”。这一遭的意义,就像张新颖老师分析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来源和历史,这个来源和历史造就了他现在的状态。所以一个人要认识自己,必得认识自己的‘自’,那就需要沿着自己生命的来路去追索生命的来源和历史,这个沿途追索的过程,也就是重新探求生命来历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有自觉意识的,这个过程,是得其‘自’。……是对自我的确认的完成……要确立这样一个自我,是为已经可以触摸到的将来而准备的。”
    此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作家的写作,就是发现“自我”后、积极主动地实践“自我”了。
    二
    回到《多湾》的文本来看,让人感觉长期阅读河南作家作品时心上形成的那个“缺”被填补起来了。多年以来,河南籍作家写起中原女性来,大部分是按照母性形象来塑造的,尽管有许多女性作为主角出现、并让人念念不忘,但作为这方土地上世代生存着的主要体现者,在整体形象上,总觉得不够。而《多湾》就是一部中原女性的史诗,几代女性的形象鲜亮丰满,如中原农村许多人家院落里的各种花,各有各姿地摇曳在生活的风中。有的如泼爽盛大的大丽花,有的如小而妖艳的指甲花,有的如含羞悄开的杏花……“她们是大地上的花朵,顽强绽放,默默凋零,结出酸的、甜的、苦的各样果实,这正像是自然万物的样态。”看,她们一个个从书中走到了身边:季瓷、于枝兰、胡爱花、胡爱莲、罗北京、桃花、季刘氏、招财嫂、章西芳……她们身陷时代变化、个人命运的各种困苦中:丧夫、饥馑、匪祸、土改……她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追问为什么,凭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劲儿,硬生生推着磨盘一样沉重的人生往前走。生活是无尽的烦恼吗?送走一个来一个?就像徐玉诺的《跟随者》写得那样吗?
    “烦恼是一条长蛇。
    我走路时看见他的尾巴,
    割草时看见了他红色黑斑的腰部,
    当我睡觉时看见它的头了。
    烦恼又是红线一般无数小蛇,
    麻一般的普遍在田野庄村间。
    开眼是他,
    闭眼也是他了。
    呵!他什么东西都不是!
    他只是恩惠我的跟随者,
    他很尽职,
    一刻不离的跟着我。”
    跟徐玉诺的“他只是恩惠我的跟随者”一样的心情,女人们自然地接受着命运送到眼前的一切遭际,想尽办法、吃尽苦头去承受,但从不气短退缩。这或许是周瑄璞个人性格里的要强被分撒在了各个人物身上,也或许,正是这些来源于原型或想象的人物们(尤其是原型)的精神反养了作者,使她更有坚定而清晰的女性意识:“我作为女性就要写出那种能在现有条件下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
    这是中原女性生命核里的品质——昂扬不屈、识礼讲义,像大地一样温暖而宽广地担当着一切。奶奶季瓷就是其中典范。陈忠实老师一定是认真地读了这部小说的,他不像许多大家悬置在文本之上的空泛而谈,他说得实在、准确,句句与文本细节相互呼应着。他说:“作者用非凡的耐心与细致,以冷静的思考,女性的视角,探索人与世界的关系,人与生活的和解。塑造了季瓷这样一个独具魅力的文学形象,她将自己的生命光华放射到最大限度,其精神魅力影响着后代子孙,她活出了一个东方女性在当时条件下最大的人性光彩。”生命就这样营养着生命——有些因素是遗传基因的奇妙作用,有些因素是长期耳濡目染的思维习惯、言行习气,有些是某个时刻忽然以她为镜后的觉知和修炼。于是,在许多年之后的不经意间,我们会从自己身上发现亲人的存在,并感恩于这种存在(当然,有时也会无奈于这种存在)。就像章西芳忽然有一天意识到的那样:“季瓷一直驻扎在她的心里,种在她身体里,甚至她觉得她就是季瓷,季瓷就是她。……她化作泥土就是为了让她这株小苗在她的废墟上长大。”季瓷对章西芳的影响,最大的是她有知的生存智慧和无畏的生活担当。在第一任丈夫死后不久,她就明白自己该改嫁了,可她要先尽责把小姑子的婚嫁安排好。季瓷给枝兰说:“趁我还有力气,一心想叫你体面地出门。放心吧,兰,不叫你受一丁点屈。”当她与章守信相见后,章守信眼里的她“苍白着脸,娇小而尊严”,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弱小的女子,却那么能干要强,她就是要“一辈子活个硬气清白,不叫人欺没。”这就是后来的章西芳吧?随家人来到西安的章西芳,在外在生活环境的禁压下顽强生存,在恋爱失败的痛苦后不断上进,在照管家里人方面责无旁贷地冲锋陷阵,可不就是季瓷?
    河南许多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常常是母亲型或姐姐型的,她们的道德形象大于人性形象,普遍形象大于个性形象,大多是作为男权思想下的女性典范、或男性欲望视野中的妖狐魅精,她们生命元气里的本能呼唤多被漠视不理。但周瑄璞很在意这点,她要这些女性在情爱性爱中绽放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于是她想象了一个桃花,虚设了一段感人的桃花与章四海的情爱故事:最初章四海给寡妇桃花家送吃的,桃花以身相报,后来章四海被批斗被抛弃,桃花仍然不离不弃,她坚定地守护着这个男人。“桃花叫他彻底相信,这世上还真的有一个拿着最真最热的心来贴他的人,不管世事咋变,这女人的心永远不变。”男人有没有这样一个爱情理想?生命中有这样一个女人,能这样来对自己。女人一定有这样一个爱情理想,生命中有这样一个男人,可以让自己甘愿付出所有地去给。桃花是许多女人的梦想,也是章西芳的,她到西安后的一段段感情,感情里的一个个男人,都让她感到不值得。就像要“去面对一轮又一轮假象环生的日子”一样,女人们还要“去面对一个又一个假象环生”的男人。那个转朱阁的那点真情,像杯水一样少而寡淡,比之章四海,差味多了。
    这些女人们啊,像坦阔的大地,她们在风来的时候,自自然然地去承受风,不追问不抱怨,在雨来的时候,勇敢无惧地去承受雨,不躲避不怯懦。有时候,她们遭逢了阳光雨露,就大大方方享受这给予的恩泽;有时候,她们遭逢了鬼蛇的冷酷折磨,就隐忍下痛苦去接受这降下的灾厄。大地真好啊!这些女人们啊,又像曲折的河流,她们沿着命运的河床,平平静静地流淌。在向着前方的延伸中,她们认认真真对待着遇到的一切:石头、水草、小鱼和飞鸟,甚至那前来渔猎的贪婪者。在冬去了春来的日子里,她们经历了生长与衰老,但好像又地不老天不荒地长久下去。河流真好啊!
    可是,在文本提供的过去跟现在的今昔间穿行,怎么感觉差了呢?这会是搜集材料时行走在田间地头、故人故事中的周瑄璞内心常不由自主发出的叹惋,也是她在敲击键盘、让这些人物活在屏幕上时难以抑制的感慨:过去日子真是太苦了!贫穷的折磨让身体挣扎在生死边缘,精神的折磨让心灵熬煎在许多年的痛苦中,但为什么?我们反而更能“看到苦难中的信念,苦难中的温情,反而让我们感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也很好啊。”今昔相比,人的形象差了去了,人腔子里的气韵弱了去了。今昔何昔啊。
    三
    《多湾》的开头,周瑄璞用了流传在人们口头的歌谣:
    “蚂蚱经,蚂蚱经
    蚂蚱本是土里生
    蚂蚱长了八个月
    一霜打得直撅撅
    草窠里,得了病
    豆窠里,着了重
    芝麻窠里丧了命……”
    她急切、深情地一下子将自己的写作情绪带到了那个对她来说有特殊意味的情景氛围。然后她开始了耐心而工整的叙述,是最笨最老实的方法,从故事的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起,按照人物生活的自然铺展,用细密紧致的匀针一行行认真缝下去。缝主要部分她认真,针法与针脚是一个样,缝次要部分,她也认真,针法与针脚还是那个样。周瑄璞对待这部《多湾》,就像季瓷当年绣花:“愿意搭了时间,用心去绣,管它那边是锅里水滚了还是火上房了,你只把心力放在一块巴掌大的绸子上,你的针一旦落在绷子里那片平坦紧致的绸子上,你就当它是有生命的了,每一针扎下去都能听到轻微的‘噗’的一声响。这要你的心静下来,全世界只有绣针穿过绸子这一件事。”太搭功夫了!
    《多湾》是师承《白鹿原》的作品,这师承,不主要在同样“厚重”的追求上,“厚重”是她许多年的积攒到了必须为之如此长赋的地步。她对陈忠实老师的“师承”,主要是创作态度与方法上的。她曾经写过几篇关于陈忠实老师的文章,其中有一篇里有这几句:“在他回望的目光中缓慢而从容地走来,面目更加详尽而清晰。作家的心灵、情感、所思、所念,始终没有离开他出生、成长的土地——那一道成就他的‘原’。”她理解并师承了他的“原”——那真诚持守的土地情感,她理解并师承了他的创作方法——朴素自然的现实主义,她理解并师承了《白鹿原》的叙述视角——内视角与外视角结合的方式,能让叙述者既能像为亲人塑像般写出亲和与深情,同时又有一双外在的作家的审视者的眼睛,能传达一个观察者与思想者对历史、人事等的理性认识。
    但是,《多湾》因创作主体先在地赋予了过多些的深情和追求,就有了些多余的冗笔。比如后半部分每章节前嵌入的《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比如家族故事也不必面面俱到的堂弟那部分的交代,人物、情节、引用,如果不能在文本中生出独他而有的某些意义,可以大刀阔斧割舍掉。有时,作家主体太沉醉在那由方言营造的氛围里,太想要味道的醇正入贴了,就将某些无法在汉语体系里找到对应的方言词,以同音字硬组合的方式表达,就给非此地域的更多读者造成了绕不出的困惑,造成了不必要的阅读障碍。比如“大声日撅”、“不该给你们打颤”、“不是任啥”,“日撅”在此是叫骂的意思,“打颤”是开玩笑的意思,“不是任啥”是你啥都不是的轻蔑意。
    《多湾》是周瑄璞写作路途上的重要事情。她完成了。那么,这个沉敛而内肆无惧、长了一根很韧的犟筋、具有强大爆发力且勤奋执着的女作家,下面会写出什么、走到哪里呢?
    【作者系郑州师范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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