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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晨亮:寻找“我乡我土”的血与骨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艺报 徐晨亮 参加讨论


    
    有时候,我们剖开一篇小说,得到的只是一些细节,这些细节却为小说提供了血肉与筋骨。邢庆杰的《透明的琴声》,大概便可归入这类被细节所丰满并支撑起来的小说。让主人公老温令人信服地从纸面上站立起来的,是那个装着从各处蹭来的茶叶的牛皮纸信封,是他在熟食店里有板有眼写下的一张张欠条——每当来了客人,拮据的老温便要赊些酒菜招待,日积月累,欠条墙上已贴不下,只好塞进墙缝,店主半开玩笑地夸赞他“欠条”俩字越练越好,老温便讪笑,“是柳体、柳体”。这样的细节或许会让我们联想起阅读记忆里孔乙己的口气。近乎白描的文字,写尽一个当代乡村文化人的困窘与自尊,也让人对作者于生活的厚实积累、于写作的苦心经营,留下深刻的印象。
    邢庆杰最初因小小说成名,在此领域的成就已为同行所公认。他近年发表的不少作品都以某某记或某某笔记为题,有意标示自己写作上的来路。说到他在细节处理与人物塑造上的特色,自然可以联系小小说的文体特征,或置于汪曾祺、林斤澜、阿城、聂鑫森、谈歌、孙方友等名家所确立的当代笔记小说文脉之中审视。而对于《一九八七年的情诗》一书所收入的中短篇近作,细节与人物则提供了整体解读的入口。
    书中《透明的琴声》的主人公,乡文化站站长老温,在基层政府工作20年,历经多届领导,始终没有摆脱受人轻视的“临干”身份。只有在拉心爱的二胡时,老温才洗去平日的卑微,换成一脸的“庄重”,随着旋律摇晃着身子,连脸上原本陡峭的皱纹“都有些烁烁放光”。小说收笔于老温绝唱般的最后一次演奏,此时的他宛如一位隐世高手,已把琴艺修炼至“脱俗”而“欲飞”的境界。老温也曾在邢庆杰其他小说里出场,这不仅出于其原型与作者本人的特殊渊源,在这个人物身上,作者所寄寓的也不只是同情。在我看来,老温这个活在行政体系末梢之末梢,困窘中有自尊之骨,卑微里藏庄重之血的人物,也是某一类保存了几分旧时“士”之气息的乡村文化人的代表。
    若干年前,曾听到有人不无轻蔑地总结,当代乡土题材小说所写的,无非就是村长、寡妇,还有一条大黄狗。这个说法当然包含着很深的成见,但其点出的问题确非无的放矢。放眼看去,即便那些对于当代乡村生活肌理有着纵深观照的小说家,反复书写的,除了抽象意义上的“农民”,就是形形色色的村镇基层干部,于此之外,称得上丰满的也只有乡村教师这类角色。这或许与写作者相似的生活轨迹有关,他们中的大多数自青年时代离乡求学或谋生,走进城市,再回望乡土,故乡于他们而言,最熟悉的部分便是个人的家族血亲与成长记忆,于是乡土常以“农民父亲母亲”或“童年家园”的形象及其种种变体,进入小说。与之对立的另一极,便是代表城市文明体制之延伸的基层干部。在此意义上,邢庆杰小说中老温这类游离在“官”“民”两种身份、体制与非体制之间的边缘人物,便有了值得重视的文学价值。
    对老温这类人物的熟悉,固然得益于邢庆杰本人的经历,也与他对乡村社会的整体认知有密切关系。他的小说常开门见山,从“我们村子”“我的出生地”起笔,是一种以“我乡我土”为出发点的写作。在他的小说里,乡村不是以“记忆”的形式出场,而是活生生的,从往昔绵延到当下的有机体。这个有机体有着完整的内部结构和生态。《透明的琴声》中点出,老温祖上几辈皆是乡村吹鼓手,他对二胡的钟爱是融化在血液里的文化记忆。这一类基层文化人,不同于受城市文明教化的现代知识分子,他们身上既有传统中国“士”的烙印,又与郎中、商贩、匠人、屠户,甚至匪徒、侠士等三教九流人物有着血缘关系。正是在这些边缘化的角色身上,投射着乡土社会独特的血气与骨性。而在其背后支撑的,则是自古绵延未绝的民间伦理秩序。
    在《一九八七年的情诗》中收录的不少融合民间传奇与乡村书写的作品里,可以发现作者对于“报恩”“复仇”主题的执著。在这样的“报恩”“复仇”甚至阴差阳错的循环“报应”之中,民间伦理秩序一次次被撕裂,再一次次自我修补,从而坐实了自身的存在。有趣的是,在作者笔下,“报恩”“复仇”过程里扮演关键性角色的,有时是某种灵物精怪,如蛇、白貔、狐狸之类。这样的元素,远可追溯至聊斋传统,近处则呼应齐鲁本土文脉。而在邢庆杰的个性化叙事之中,灵物精怪并非单为增添小说的传奇色彩出场,还象征着民间伦理秩序带有神秘气息与野性的生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上述乡村边缘人物神乎其技的医术、功夫与才艺,同样也是这生命力的投射。
    在小说《像风一样消失》里,名医邹先生带有仙气的药不仅可以搭救狐狸,也可以用来医治不知来自何处的傻女人。小说的结尾,傻女人心病的治愈与出走落在1986年这个明确的时间点上。在民间传奇与现实时空交融的背景下,原本的民间伦理秩序遇到了危机,这样的危机可能来自内部,更多是来自外部。比如《孤独的玉米》中,矛盾的焦点在于,尚未完全成熟的玉米,是否要因为上级秋收检查而提前刨掉。源自天地节律的道理与农人、作物之间的天然感情,遭遇了来自现代行政体制的计划与命令。两套秩序的对峙最终投射于个人命运的转折与重新选择之上。
    与小说集同名的中篇《一九八七年的情诗》是近年邢庆杰较有影响力的作品。多年前的一次“告密”,改变一干当事人的命运方向,直至真相赤裸裸地揭开,逼使每个人重新面对他人和自己——这其实是当下小说中颇为常见的套路。让《一九八七年的情诗》跳出套路的,一方面是作者对于具体时空背景下每个人物行动逻辑的准确还原,另一方面,当下的复仇行动,是在多年前埋下种子,而最终的谅解和宽恕,同样源自当初,陈老师选择以自己的死来救赎他的学生。当我们把这个人物充满血性的选择,放回到整本小说集的语境之中,自不难辨认出其渊源。
    邢庆杰这本小说集里收入的作品,题材从乡村延伸到了城市,从历史绵延到了当下。他避开时下流行的土地征收、乡镇选举、农村空心化等“块状化”主题,以“我乡我土”为根据地,着力于刻画鲁西北平原上一个个小人物的生命线条。将这些零散的线条拼合起来,我们可以辨认出一个有血有骨的乡村生态体系,及其中原有运行秩序所遭遇的重重危机。
    对于这位在“我乡我土”寻找小说生长点的写作者,我仍有更多的期待。当我阅读这本小说集时,微信朋友圈正被关于甘肃村妇杨改兰的消息与评论刷屏。关注这个话题,也因为《小说月报》今年一期选载的一篇小说《母爱》,作品里年轻的农村母亲在绝望中杀死亲生骨肉又自杀的情节,与几个月后被热议的新闻如出一辙。其实,这篇《母爱》源自几年前另一个真实事件,作者冬安居始终对那个被新闻称为“最狠妈妈”的村妇唐成芳因为“活着没意思”而杀子、自杀而感到惊悚,她试图用小说的方式去追问,去探究:一个卑微农妇“活着”所要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关于唐成芳的新闻已被人淡忘,喧嚣一时的杨改兰事件,也难以摆脱同样的结局。幸好还有小说家不愿遗忘,曾如此存在过一个失语的生命。在今天的中国农村,不知有多少这样被遗忘了的,甚至从没被关注过的失语的生命。若是像邢庆杰这样有丰富乡村生活经验的写作者,也用自己的方式探究一二,或可为时代留下更多不可磨灭的记录。而这恐怕需要他试着将“我乡我土”从写作的“根据地”变为与遗忘、与漠视斗争的“战场”。
    小说集《一九八七年的情诗》开篇是一部题为《我的名字叫鹰》的题材独特的作品。从里面我了解到,鹰的寿命可能与人相当,而在鹰40岁上下,它的喙和爪子不再锋利,双翅也变得沉重,不能再如往昔那样迅捷地捕捉猎物。小说中这只40岁的鹰,不愿像同类那样回到巢穴等待死亡,而是选择在岩石上撞碎自己的喙,拔掉自己的爪子和羽毛,用最暴烈的方式重生。邢庆杰将此放在首篇,或许别有深意。这本小说集也是新一辑“文学鲁军新锐文丛”之一。在“90后”已登上文坛的今天,生于1970年的邢庆杰自不能算作“新”作家。然而新锐之“锐”包含的是一种态度,一种随时准备像鹰一样重塑自我的态度。我愿意继续关注,期待他不断打破自我,用重生之后更尖锐的喙与爪、更丰满的羽翼,找到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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