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作为一个独身且并不清贫的女学生,爱情并不是必需品
你们关心的蒋方舟回答来了,带着对“一个人要怎样过”的东京一年经验。 现在是“我有嘉宾”第9期问答。 你记得两周前书评君征集提问提及的一种中国潮流吗?它正在兴起。中国社会转型四十年来,越来越多的人更愿意关注个人本身,是否开心,是否满足,是否幸福,同时不断质疑所有既定的框框架架,且试图逃离它们。现在的问题是,逃离出来该怎样跟自己和世界相处?是否有现成的方案? 二零一六年,蒋方舟独自一人在东京生活了一年,“孤独作为一种生活状态也并不是一个缺陷”。“‘作为一个独身且并不清贫的女学生’的生活,其中爱情并不是必需品”。爱于她而言,只是孤独生活过不下去了,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更何况与同龄人相比,蒋方舟说自己更不孤独。她拥有友谊长达六七年的朋友,经历过各种相互考验而依然彼此信任。走出束缚和羁绊,通过友谊、游学,乃至阅读,体验着同世界更广阔的联系。是不是一种幸运? 来跟着书评君看蒋方舟的回答,有关于爱情的,有关于张爱玲的,有关于日本年轻人的,还有许多人好奇的“早年成名”。你也可到文末留言区来,说说你的经历、感受和看法。等着你。 新京报书评周刊“我有嘉宾”第9期 嘉宾:蒋方舟 栏目编辑:阿东 写作 作家想写好的小说是职业道德 Q 提问(林伟):请问:这么年,你顶着一个天才少年作家的头衔,可是,人毕竟是会长大的,如今的你在思想的深刻上也非昔日可比。你有没有想过写一本有份量的小说?毕竟,能兼有思想力度和小说技法的中国作家不多。 蒋方舟 我姑且把“有份量”的小说理解为好的、在时代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小说(这两者其实并不完全重合)。其实作家想写好的小说是职业追求,或者说的夸张一点,是职业道德。这和该作家是不是少年成名、是不是“长大”了没关系,毕竟作家不是演员,不会像艾玛沃特森那样有“走出赫敏”这样的困扰。 为了写好小说,砥砺思想和技巧都是必要的,这其实也和中国是不是缺乏好的作家没关系。因为好的作家他的眼光不局限于自己的“根”而是望向更深层的东西。中国即便充斥着好作家,这个追求也不会变。 Q 提问(周泽方):方舟你好。小说《雨男》模仿张爱玲的痕迹很重,是否看过很多男性作家的书、话题庞大的书、关乎革命社会问题历史记忆的书,到头来自己写作小说时,仍受着女性思维的局限?是否认为艺术人生和俗世生活之间有些不可弥合的裂缝?在写作上,中国传统文化对你的影响是否较小,如果看待苏轼这样的文学家?谢谢。 蒋方舟 其实你说能看出模仿张爱玲我挺开心的,因为喜欢张爱玲的作家很多,想模仿张爱玲的作家很多,但能在作品当中有张的痕迹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作品中有名家的痕迹,总比作品里看不到任何名家的影响来得好。所以我当做一种赞美。 说到张爱玲,她的写作也并不受女性思维的局限。她有一篇我最喜欢的散文叫做是《烬余录》,讲的是战后余生的香港男男女女热衷结婚和美食。她虽然写的是饮食男女,但其中战争对人性的异化写得还是非常精准,她是看到了整个战争的全貌,选择去写一处断壁残垣。 我还看过林徽因一篇写抗战后方的文章,写得极好——远远好过那些写战争前线炮火和死亡的文章,她若没有对战争极深刻的理解,是写不出来的。她写后方,而不写战场,也并不说明她受限于女性身份,反而因为她格外地宽广与格外地敏锐。 在我的阅读经验里,的确是受西方小说影响比较大,中国文学对我影响大的只有《红楼梦》和《金瓶梅》。 生活 孤独作为一种生活状态也并不是一个缺陷 Q 提问(Hakuna Matata):现在,“一个人的生活”似乎逐渐与倡导独立自主的现代精神越靠靠近,但这种孤单很多时候是从“被孤单”开始的,独立一开始只是用来说服自己的工具,事实上,每个人在从被孤单”至“主动孤单”的过程中都承受着“被迫”剥离群体的精神煎熬。想知道,蒋方舟是怎么处理这个过程的呢? 蒋方舟 我其实不是外界想象的那么“孤独”,因为我也会寻找适合自己的小环境,认识的人,工作的伙伴,交流的朋友。甚至某种程度上,我比同龄人更不孤独,因为我的朋友大多数是友谊长达六七年的朋友,三观的契合度经历过各种相互考验而依然选择彼此信任。所以我没有什么虚假的友谊,拥有的都是真实的陪伴。 在这个社交无限发达的时代,人们看似拥有更多选择,但大多数人其实没有能力活着精力去维护、创建适合自己的微环境,看似很热闹,其实挺孤单的。 Q 提问(蔡文强):您好,很开心有机会了解自己喜欢的青年作家。请问,现实生活中,孤单感会使你向爱屈服吗? 蒋方舟 我对爱的理解是,一种提升和成全的机会和渠道,而不是在生活的高速路上无路可退奔驰的时候忽然发现的出口。所以爱对我来说不过是孤独生活过不下去,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呢。 更何况,孤独作为一种生活状态也并不是一个缺陷。正如我在书里写的“作为一个独身且并不清贫的女学生”的生活,其中爱情也并不是必需品。 日本 日本社会很矛盾 Q 提问(佩敏):方舟你好。日本也是我很想去的国家,目前我对它的了解多是从日剧中得来的。个人觉得大多数日剧里都传递出一种对人本身的思考,这个“人”经常是极其平凡的。想问问在东京一年,你对这方面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呢?日本是否是一个相对于中国来说,更关注个人体验的国家? 蒋方舟 我觉得日本的社会很矛盾。我在地铁站见到的男那女女穿着打扮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整齐一致像是制服。男的都是西装,头发梳理的油光;女生都是低马尾黑色中跟鞋、肉色丝袜,小西服。在这种工作或者所谓正规的场合,日本文化的“一律”和规训简直无出其右。但另一方面,比如我走在原宿和涩谷的街头,各种奇装异服比如Lo娘,coser款款而过,群众们也视若无睹,好像这些外星生物是东京生活的固有组成部分。 日本人好像在这种矛盾、分裂和虚伪之中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对所谓“社会规范“的服从是一种极致,那种把自己化身为社会这台大机器的一个标准化零件的觉悟和无奈。但是这种付出合情合理的报偿就是在所谓正规之外的领域,你可以尽你所能成为你想成为的怪胎。所有人都会对此报之以自然的宽容,而不必对此有什么愧疚。 反观中国,中国相较日本,更像是一个缺乏纪律的社会。日本的“放纵”是内在与规范和纪律的,是对人们服从纪律的一种报偿。但是中国的自由更多的被理解为秩序的反面。是在无论合理或不合理的规范的夹缝之间,利用模糊和混沌所享受的随性而为。 Q 提问(何微):东京一年,除了被拯救之外,有悲伤的部分吗? 蒋方舟 不只是东京一年,我整个的生活其实都是悲伤和倦怠作为底色的。这句话这么说出来好像很做作,因为我也很清楚自己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承受了超人的幸运。但是这种幸运也把更多的人性以浓缩的方式展现在我眼前,所以我容易悲伤。 同时,我是这个世界套路的受益者——这个世界喜欢奇绝的经历与不合理的故事,胜过喜欢踏实的创作;喜欢相信天降奇才的天赋,胜过喜欢日复一日的坚持;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为此而得意,也不意味着我认可了这个世界的套路,所以我倦怠。 东京一年的“拯救”也并非让生活变得从此阳光灿烂,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现在对于人性和世界的“容量”变得更加宽广了。 延伸阅读 《东京一年》 作者:蒋方舟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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