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藉着几千年历史的印记,古琴遍历文人墨客的心境,在天书般的减字谱里,寄存了无穷的思绪,吟猱绰注间,留住了人间最美的风度,宛然是人文精华的结晶。抚琴动操之间,是时空的穿越,与先人的神交,精神与天地的交响,尽可以让我们的思绪在此中稳妥地寄托和释放。 在中华民族历史长河里,古琴一路走来,几临险阻,几度繁荣,却从容优雅,屡增魅力。春秋时,古琴是帝王前的“讽诵诗,世奠系,鼓琴瑟。”亦是民间的“我有嘉宾,鼓瑟鼓琴。”当然也是“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汉时刘向提出古琴“美风俗、流文雅。”魏晋时期留给古琴的是极具冲击力的《广陵散》,嵇康的风度,令历代文人心胸激荡。在他“声无哀乐”的理念中体会《广陵散》,确实没有窃窃之“哀乐”的概念,而是天地间的豪情。唐宋是古琴的盛世,有曹柔给我们创造了减字谱,有薛易简提出琴乐当“声韵各有所主,”更有陈拙给我们留下的《唐代陈拙论古琴指法》,详尽记录了当时的抚琴之法,其间不胜其烦的解释,集合了当时琴用指法的文字解释。对应当时的古琴文字谱《碣石调幽兰第五》,可以窥见当时古琴发展的精细。而宋明皇帝对古琴的青眼有加,使得“国家在场”推动古琴的空前盛况。纵然是元代,尚有耶律楚材的“琴癖”,最爱“蜀声之峻快。”明朝时的巨作《溪山琴况》欲说还休的论述,无疑是琴人对古琴的深入参透,万千感受于心中,欲向世人告之二十四况中勾画的琴之美妙境界,在中国古典美学范畴中,抒发对古琴美学的切身体悟。 古琴文化璀璨丰富,令后来者如置身迷宫。从沈家声祝家声蜀声,到江派浙派,广陵派虞山派等等,琴人善于主张自己的抚琴之观念,于是众说纷纭。琴坛莫不有扼腕而痛心者,叹琴风日下,叹今人对古琴了解不够。但在我看来,今日是古琴前所未有之华年,只待知音者赏之识之。当下有大量的古琴出版物、众多的古琴演出活动、网络发达的社会,人们对于古琴的了解途径呈多元化,也形成了众多不同的理解。然而从《吕氏春秋》中记载的《高山流水》开始,古琴更注重抚琴者与听琴者的心灵交流,以古琴音乐为媒介进行的心灵交流。真正走进古琴音乐的世界,是一种高度抽象的认知,需要我们声音空间的感知力,敏感到古琴声音线条的走向,以及吟猱间声音色彩的变化。因此古琴需要的不只是弹奏者,更需要知音者的心性,才能领会到前人在古琴中所凝聚的智慧。 今人抚琴,各有妙法。名家泰斗无不为自己的琴声神思巧设。弦指之间,角度力度速度都是决定琴声的要素。而左手的吟猱绰注,运动轨相对加大,中间出现变化的概率也大大增加。人类想要表达的声音,在古琴左手的演奏时,完全成为线性的行进。这些线条式的行进,可以是先快后慢,也可以是先慢后快,可以是匀速的,也可以是变速的,音头和音尾都可以随着人的要求,做到自己想要的声音变化。琴谱中的记载似乎不能涉及如此细微的动态,然而在声音的表达中,这些细微之处尤为重要。静躁迟速之间,都是左右手细致的设计。“匠气”是不求所以然的熟练,“匠心”是绝思妙虑的智慧。面对古琴,无论“学院派”还是“江湖派”“山林派”,在这里的身份似乎消解,更多的是对琴乐本身的构思和实施。 现存三千多首古琴减字谱的曲子,记录了前人心中的古琴音乐。许多琴人都在尝试“打谱”,将寂静的文字谱字演绎成活态的音乐,试图释读出前人在古琴音乐中的构思,这着实是一个“音乐考古”的学术工作,让古琴有了一种深入思维的特质,因此有琴人云“工琴如参禅”,在“按谱循声”的过程中,对前人意图的反复揣摩,乐句的不断修正时,打谱者自己的审美介入,于是导致有声古琴音乐的形态呈示的多元不同,如同对禅语的悟解,我们期待一瞬间的灵性,聚集人类的智识和慧根,让减字谱化成音声,集“伯牙”“子期”于一身,在“按谱循声”和“知音趣赏”的过程中,解读先贤的心意,是一种人类心灵跨时空的沟通,便是古琴的根本魅力。 面对传统,需要传承的不仅仅是形式,而更重要在于其智慧和精神。盛世的古琴不寂寞,在历久弥新的琴声中,又是一段华年迎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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