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民俗寻踪》 《深圳民间节俗》 廖虹雷在古城墙下田野调查。 (受访者供图) 廖虹雷,深圳本土作家、民俗学者,出版有中篇小说集《老街》和散文集《热土流苏》,民俗学著作《深圳民俗寻踪》《深圳民间熟语》《深圳民间节俗》《深圳风物志·民间美味》《深圳风物志·风土人情》等,其中《深圳民俗寻踪》《深圳民间熟语》《深圳民间节俗》分别获得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和广东省民间文艺著作奖。 2016年是廖虹雷从事文化工作和业余写作的第50个年头。回顾这半个世纪的历程,廖虹雷说,自己前30年的创作可以称为“乡土文学”,后20年的研究可以称为“乡愁文化”。 让新移民了解深圳历史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文学创作可以天马行空,随心所欲,而民俗研究则需要从事大量的田野调查,需要坐冷板凳,相对而言是一件苦活。您是深圳本土为数不多的作家之一,当年即以中篇小说集《老街》和散文集《热土流苏》等享誉文坛,后来为何转而从事民俗研究呢? 廖虹雷:历史文化是一个城市的根脉,也是一个城市历史价值的重要体现。深圳不可思议地从一个30多万人口的边陲农业县,迅速崛起为一座有1600多万人口的现代化都市,创造了世界城市化、工业化和现代化历史的奇迹。在这一伟大的历史变革中,深圳传统的历史文化、赖以存在的生产和生活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质民俗、社会民俗、精神民俗和语言民俗无不受到冲击,大量具有深圳特色的乡土文化日益消失,传统的建筑和古村落相继消逝,许多习俗文化和民间艺术,也随着现代生活发展而逐渐淡去。 如今人们越来越觉得同质化的城市、雷同的社区生活空间、同一产品化的商场食肆,令人索然无味。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帆影点点,山路悠悠,炊烟袅袅,鸡鸣狗跳的生活虽然不可回放,却叫人心生留恋……这可能就是我研究深圳民俗文化的初衷。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有什么直接原因激发您关注并研究本土民俗吗? 廖虹雷:上世纪90年代,我有一位侨居英国的表亲回深圳探亲,他向我们忆起儿时在北门街旁的布吉河戏水抓鱼的情景,他还提出想吃“深圳墟”的云片糕和“鸡屎藤粄”,但这些家乡美食都一一消逝了。后来我出席过很多文化沙龙和论坛,听到的声音都是深圳没有历史、没有文化积淀、没有历史名人、没有名山大川,甚至没有名优特产,这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于是想到写文章、著书,并利用沙龙和论坛登台演讲,要让深圳的人文历史和风俗民情被新移民了解。 深圳文化是“咸淡水文化”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民俗学起源于英国,这个概念传入中国是在1922年,当年北京大学出版《歌谣》周刊,发刊词中最早采用了“民俗学”译名。此后,顾颉刚、容肇祖等在中山大学成立民俗学会,出版《民俗》周刊、民俗丛书,开展了大量的社会调查。您认为您从事深圳民俗研究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廖虹雷:民俗学在中国展开不到100年时间,但它已经成为重要的人文社会学科。在老百姓眼里,民俗就是“风土人情”,他们把长期生产和生活中“过日子”沉淀下来的文化事象,谓之风情、民风、习俗、俚俗。这种文化形态,在不同族群里形成语言、饮食、信仰、仪礼、年节、行俗等方面不同的文化习惯,它能影响人们的心理和行为,甚至影响民族文化的发展。 既然是“过日子”沉淀下来的文化事象,往往是老百姓的口口相传,少见当地的文献记载,这就需要深入调查和了解。我从事深圳民俗文化研究,有一个先天的优势,那就是我的祖先在清康熙年间就定居深圳,是“宝安佬”,当地风土人情了然于胸。我1968年开始到宝安县文艺宣传队(民间俗称“文艺轻骑队”)工作,在全县的农村、渔港、工厂、部队和学校进行文化宣传演出,东从大鹏半天云村、南澳东西涌,西到茅洲河的塘下涌、楼村、光明农场碧眼村,北至龙岗诸鼓石村、平湖山厦村,南到盐田、蛇口渔港和南头南山村及大铲岛、内伶仃岛等,一步一步地行走完宝安19个公社、2个镇,190多个大队的数百个村庄。从文艺创作转向民俗研究之后,我又重新走访原来熟悉的村庄,采风问俗,寻踪访古,见到古迹、听到传说、遇到正在举办的民俗风情活动,都坚持“心到、口到、手到”,记录了大量田野资料,这些是我研究民俗的基础。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深圳源于宝安,宝安古已有之。东晋咸和六年(331)设宝安县,距今已有1685年。在新时期移民到来之前,宝安是客家人、广府人和少数潮州人杂处的地方,您认为深圳或者说老宝安的民俗文化是属于哪种类型的文化? 廖虹雷:不能单纯地说它是客家文化或广府文化,我把它称为“咸淡水文化”。清道光年间,新安县人口共23.9万人,其中客家人占52%,广府人占46%,潮州人占2%,所以说五方杂处没有错。就像滔滔的珠江,一路汇合着东江、西江、北江之水,浩然进入南海一样,深圳在原有土著文化的基础上,融汇了广府和潮汕的“咸水文化”,又糅合了粤北、粤东客家的“淡水文化”,形成了既接近广府(广州)又不完全是广府,既是客家又不全是客家的“咸淡水文化”。著名客家学研究教授罗香林考察划定的全国27个纯客家县,就没有列入宝安县。当地人自豪地说这种“咸淡水文化”,大概指的是“深圳味”。我的研究对客家文化、广府文化没有偏向,而且他们之间有交差影响。 越是乡土民俗越有文化价值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您早年写过以老“深圳墟”为题材的中篇小说《老街》,您跟老街有很深的渊源关系,据说还曾经准备策划“深圳墟建墟600年”纪念活动,能不能谈谈这些情况? 廖虹雷:我曾在老街生活工作半个世纪,我太太在那里出生,后来我儿子也在那里出生。东门老街青砖黛瓦、石板巷路,骑楼、炮楼、车公庙等充满岭南风情;上大街、鸭仔巷、猪仔街、谷行街、渔街、牛巷等十几条街巷,无不具有农耕时代的特色。那里原来一直叫深圳墟,上世纪80年代后才改称东门。 康熙二十七年(1688)《县志》里第一次出现“深圳墟”。我曾经见过一份史料,称明朝永乐八年(1410)建立“深圳墟”。因出自权威部门,我也信以为真。2010年时,我曾想策划纪念“深圳墟建墟600年”活动,包括文学、美术、摄影创作展览及系列民俗巡游、文艺演出等。为慎重起见,我又翻阅了很多史料,包括明朝《广东通志》《东莞县志》、宝安两部县志,都没有深圳墟建于明代永乐八年这一说法,我的策划也无疾而终。我的《深圳民俗寻踪》引用的绝大多数史料是准确的,我很后悔引用了“深圳墟建于明代永乐八年”这一错误说法;我又很庆幸,因为多查了一些资料,才没有弄出“深圳墟建墟600年”这一无可靠史实为据的大型活动的笑话。 深圳商报《文化广场》:从《深圳民俗寻踪》到《深圳民间熟语》,再到《深圳民间节俗》《深圳风物志·民间美味》和《深圳风物志·风土人情》,您对深圳民俗文化进行了系统的挖掘、整理和研究,接下来还有什么研究计划? 廖虹雷:通过近20年的努力,我对深圳民间的生产习俗、生活习俗、节日习俗、语言习俗、饮食和风土人情进行了系统的研究梳理。眼下我正在撰写《深圳民歌民谣》,书中共分山歌、咸水歌、采茶歌、皆歌、瞽曲五章,其中山歌中又分劳动、生活、情歌、哭嫁等,这些都是我积累了数十年捜集到土得掉渣的一些民歌。我觉得越是乡土的民俗就越有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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