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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时光的幽深处


    关键词:《山河记》
    《山河记》是一部云南之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部滇西之书,除了个别篇什(写海南和贵州的散文各一篇)外,作家大多踏行于滇西纵横交错的山川河流,探访茶马古道上一座座古镇或文化遗迹,书写山河褶皱间的丰富与壮美,掀开其中厚重、辽远的历史。于是,一座座大山,如哀牢,如苍山,如无量山;一条条大江或支流,如澜沧江,如沘江,如绿汁江;还有一处处历史遗存,如苍山崖画,如宝石山石窟……它们带着岁月的风烟,携着沧桑的历史,向我们扑面而来。
    山河往事俱在胸间,作家仿佛为我们打开一本滇西山川的厚重之书,用笔尖细细梳理这千年往事的脉络。
    在古村诺邓,我们看到2000年的盐业生产历史给这里带来的曾经的繁华与富庶,在数十年的沉寂之后,这里又因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呈现了美味的诺邓火腿而声名远播。以古老的诺盐为文化名片,以原生态的古村面貌为文化特色,诺邓重新走进了人们的视野。昔日凋敝的古村重又焕发生机,不禁令人欣慰。
    在《哀牢以东》中,作家述说“哀牢”这一古老词汇数千年的光阴演变。从最初傣语“哀隆”的汉语音译,到鼎盛时期,疆域跨越三四千里的哀牢国,再到古老国度于历史的风云中湮没后,“哀牢”一词最终赋予了一座绵延千里的大山。区区“哀牢”二字,在千年的时光流转中,所指涉的意义是那么的迥然不同,不禁让人感叹历史的风云变幻与波诡云谲。
    形成于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3000多年的苍山崖画,让我们看到在巨大的未知面前,生活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先祖们,对自然始终保有的那份纯洁的敬畏。
    漾濞是作家的故乡,它出现在多篇散文中。在作家笔下,漾濞更像是一部积淀深厚的历史之书。从古西南丝绸之路的“蛮瘴之地”,到蜀汉时期诸葛南征,留下诸多传说与历史遗迹,再到唐代唐九征远征立下的“唐标铁柱”,继而到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以滇缅公路为依托,漾濞人抗日救国的壮举。漾濞,这一边陲荒远之地,其历史竟是如此厚重悠远,脉络清晰。
    《山河记》虽然讲述了滇西山川间沉积千年的历史,但是整部书稿并没有给人以历史的滞重和压抑之感。在文字的静水深流背后,它总是归于平静,让人感到时光的流动与流逝,感到历史的风烟涤荡之后的宁静与安详。悠远宁静的文字在书中时时可见。在说到昔日茶马古道上曾经热闹非常的一座座古镇时,当马帮的铃声已成往事,昔日的繁华如水般逝去,漫漫长日,时光的幽深处,曾经的熙来攘往只剩下静阔的街巷。然而,面对古镇的沉寂,我们却听不到作家忧心忡忡的叹息,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与面对,用心地去感受现世那份静谧与安详。
    左中美的文字不俗气,有美感,有质地。叙述间触景生情,不时有些抒情的段落,总是令人眼前一亮。
    在写到澜沧江岸一株古茶树时,她写道:
    这时候,这株古茶树听着澜沧江的涛声已经一千年了,一千年的流水,带着遥远雪山的冰澈晶莹,带着雪域高原的亘古旷茫,带着横断山脉原始森林的苍郁气息,滔滔滚滚流经它的生命里,流向更远的南方。
    而写到凤山春尖茶时:
    在那条分缕析的清朗模样里,暗藏着几把春风,几筛春雨,藏着关于晒茶的石板、阳光,炒茶的灶火,以及关于那双揉茶的手的指尖形状和气息的记忆。就等着一段风尘仆仆的旅途,等着一个一怀明月两肩风霜的旅人,等着夕阳落尽,等着夜色四起,一把茶叶,在一盆炭火、一盏土陶罐和一壶沸水里,缓缓展开那个春天的模样——等一段离合悲欢的人间故事,于一个新月如钩的夜晚前来相逢。
    在这里,作家一唱三叹,一抹春茶便有了诗的韵味。在《山河记》的叙写中,作家的感觉是细腻而敏锐的,这让她的抒情并不流于浮泛和空洞,而是顺着事物的肌理丰富而饱满地铺展开去,开合有度,充满着想象,给人以美的享受。
    当然,《山河记》也存在着一些不足。
    其一,这部散文抒情有余,但深邃不足,作家在思想的深度方面有待进一步开掘。阅读《山河记》总有一种感觉,无论历史的积淀如何深厚,曾经的世界多么激烈、激越与跌宕,散文最终总是归于安然,归于作家对岁月静好、万物安详的感叹。轻轻浅浅,有止于此,虽然美好,缺一些深刻。
    第二,散文中的人物描写也大多停留于外在和表面。当我们叙写山川气息、草木精神,叙写千年古镇、文化遗迹时,即便有再厚重的历史,再多姿的样貌,如果没有人参与其中,散文也会显得单薄。《山河记》不是没有对人的抒写,但是那些人往往是白描式的,仅仅停留于外在的行为,没有进一步的深入,写出他们的灵性、特点,写出人与地域自然之间的联系。
    作为一位从基层走出来的作家,左中美始终对散文写作情有独钟。在与她的简短交流中,得知她已经出了两三部散文集,并且在云南多次获奖。她把这些文字称作“心情笔记”,我想,《山河记》应该是她的“山河笔记”吧。评论家高松年曾说:“只有在时代发展中,努力去开掘特定的地域人心,写出构成特定时代地域文化特色的人的精神、灵魂和人格,也就是说,要去发掘民族文化精神的时代性、地域性表现,思考特定的人文地理环境和历史文化传统对于人的精神影响,并进而努力去开启能照亮人类精神心智的紧随时代发展的灵光。这样的作品,其主题内涵的开发,方能进入较高的精神文化品位。”作为一位基层作家,左中美能写出这本散文集实属不易,看得出她平时的积累和对散文的热爱,期待她更深入地走进人,走进生活,走进文化与历史。虽然这需要时间,然而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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