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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着魂灵的马》:严酷的生存环境与人性的光辉相映衬


    

2021年5月,《小说月报》选载了娜仁高娃的短篇小说《驮着魂灵的马》。这篇首发于《草原》2021年第3期的作品,也是《小说月报》与娜仁老师文学旅程的起点。
    彼时的我还在社里的文化读物编辑室工作,在部门间相互传阅的《小说月报》上读完了这部短篇,记下了作品中那匹黑驹的传说,感叹于娜仁老师笔下流露的炙热情感,不过我没有想到,未来的自己竟会与娜仁老师、《驮着魂灵的马》再次产生联系。半年后,我被调入《小说月报》编辑部。
    2022年,随着娜仁老师更多作品出现在人们面前,编辑部被这些作品的内涵和魅力打动,萌生了为她出一部作品集的想法。这部作品集的编辑工作被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时我进入《小说月报》编辑部工作还不到一年。缘分交织的欣喜之余,我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编辑少数民族文学作品,在感到幸运的同时,随之而来的也有挑战和好奇。
    这部作品集最初拟定的名字是“野地歌”,源自作品集中收录的一篇同名作品。一开始计划收录的作品共有17篇,包括娜仁老师6篇未发表的和2篇仍在创作中的作品。随着娜仁老师创作的深入以及我对作品进一步的了解,计划收录的作品先后经历了三次变更,直到2023年6月,我终于与娜仁老师达成一致,确定了最终的篇目和范围:共收录作品15篇,发表时间从2016年至2023年,精选能够体现作者风格与写作主题的作品。
    在作品集的编排顺序上,我并没有完全依照作品的发表时间进行排列。我期望将自己初读娜仁老师作品时的新鲜感传递给读者,因此在作品集中将短篇小说与中篇小说穿插安排,让读者能够在中短篇的交错中得到片刻的休憩,从而更有节奏地阅读和思考,更快地融入娜仁老师的文学世界。而在对比全部15篇作品后,结合编辑部老师的建议,我认为“驮着魂灵的马”比“野地歌”更符合整部作品集的特质,同时这还是《小说月报》与娜仁老师的缘起,这个想法得到了娜仁老师的认可,于是“驮着魂灵的马”成为了作品集的新名字,同名短篇也被放在了作品集的首篇。
    《驮着魂灵的马》收录的15个中短篇小说,多以娜仁老师的家乡——内蒙古库布齐沙漠中的“沙窝地”为地域背景,每一篇都是一个独立且完整的故事。娜仁老师是一位优秀的蒙古族作家,家乡的草原与沙漠为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写作对象,她曾在一篇创作谈中提到:“在我十多年的小说创作实践中,多篇小说的‘生长’地是我的故乡,也就是位于中国第七大沙漠库布齐沙漠腹地,我称其为沙窝地。近四十年间(这也是我所熟悉的时间跨度),那里气候干燥,人烟稀少,人们的生活节奏与时代的节奏几乎是脱节的。但是,人们对火热生活的追求与探索从未改变。”
    编辑过程中,娜仁老师笔下的沙窝地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打破了我对草原的固有印象——草原并不都是绿波滚滚、淡雅清新的,它也可能是干涸的、贫瘠的,甚至可能有洪水和冰雹。“沙窝地的初夏,满目的灰色、贫瘠,仿佛春天从未降临过。”(《门》)“在她眼里,这片沙窝地除了年复一年地遭受干旱、冰雹、霜冻、沙暴、虫害,没什么特别的。”(《醉驼》)
    在《沙窝地》中,我更是感受到了以上种种恶劣环境对生活在那里人们的影响:“沙窝地里,春夏两季滴雨未降。那些刚吐嫩叶的草玉茭在酷阳肆虐下,恭恭敬敬地贴着地面,一派的逆来顺受。”在《离天堂最近的蝴蝶》中,我读到:“沙尘虽然刚刚收了尾,可沙窝地的夏季还未迎来一场雨。牧场一片荒芜。”沙窝地的自然环境年复一年地挑战着当地人,在这样的条件下,人们的生存状态显得尤为艰难,心态也容易变得钝化、木然和苍老。然而,正如娜仁老师所说,沙窝地的人们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
    这份热爱与追求体现在娜仁老师笔下细腻的、草原所独有的景色和风物中,体现在作品人物与自然的互动、依存与共生里。“暴雨在他眼里好似一匹脱缰的公马,细雨如绵羊,那种在这里下过一阵又移到不远处下的雨是狐狸雨。还有云,天际乌泱泱地叠摞的云是佛塔云,咝咝啦啦地扯下云帷的是马鬃云,一朵一朵地飘浮在空中的是拳头云。”(《沙窝地》)沙窝地人会用动物的名字给不同的雨和云命名,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大自然的恩赐,一切都将回归自然。
    娜仁老师笔下的草原,是一个融合了文化、历史和精神的多维空间,承载着丰富的地域底蕴,闪耀着草原文化的深厚魅力。在作品集的同名短篇《驮着魂灵的马》中,我一如数年前的那次“偶遇”,再次读到了那个黑驹的传说,“只要唱起那首《驮着魂灵的马》,便会出现一匹黑驹”,传说中的黑驹会来接走人的魂灵;我也重新读出了蒙古族对于马的炙热情感:“你只是想给我们看你的风采,想给我们看一匹马的疾驰有多美丽。然而,我们只是把你的疾驰当作一种娱乐、一种观赏,而没有看清你黑缎子似的皮囊下一匹马的生命。我们早已忘记,你是有生命的,而不仅仅是一匹马、一匹供我们娱乐的牲口。”
    在《醉驼》中,九斤老人坚信用“安抚魂灵”的方法能治愈自己的外孙女婿,每天拉着四胡给他吟诵《江格尔》;《离天堂最近的蝴蝶》和《裸露的山体》等作品,呈现了蒙古族传统的嫁娶习俗和生死观念;《瀑布》则讲述了“阿布石”的传说……娜仁老师善于用草原上的风土人情、传统习俗和民间传说丰富作品的文化内涵,也让读者能够更加深入地领略到蒙古族文化的深厚底蕴和独特魅力。
    阅读以上作品的过程中,我总觉得娜仁老师的书写是克制的,并不刻意追求激烈的情节冲突和戏剧化效果,而是更注重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挖和表达。直到读到她写的《一条狭长地带》的创作谈,才明白我的这一感受不是凭空而来。她在创作谈中写道:“对于我来讲,故乡的这一切就是我想要表达与发现的。但是,在写作过程中,我觉得需要绕开很多‘陷井’。我所言的‘陷井’,指的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时时刻刻会遇到的、来自作者本人的无病呻吟与一意孤行。往往在那瞬间,我选择停下来。我担心陷入一种不理性的状态,然后以撒娇的心态,在盲目的自信的驱使下,用华丽的辞藻堆砌空心阁楼。毫不隐瞒地讲,我一不小心就会写出那样的句子。于是,我会删掉。让一切回到先前的空白、洁净。”
    正因如此,在了解作者创作意图的基础上,我和娜仁老师一起对《驮着魂灵的马》的封面设计进行了多次讨论和尝试,最终确定了现在的封面方案。书名采用黑色字体,与背景形成鲜明对比,庄重且神秘;选择棕色作为封面的主色调,中央部分并未完全留白,而是以色彩的渐变来表现风的痕迹,试图营造出沙窝地寂静、荒凉但又不失坚韧和生命力的氛围,丰富读者对草原的印象。至于“驮着魂灵的马”这一重要意象,我们选择用一种并不完全写实的手法来表现——马的轻盈、抽象与大地的深沉、厚重形成鲜明对比,以马的回头来代表沙窝地人在前行路上的驻足与回望,与作品集的深层含义相契合。
    此外,对于作品集中常常出现的一些蒙古族特有的词语,为了使读者在了解蒙古族文化的同时不会影响阅读体验,我采用了文内注的方式,在词汇后加括号变体说明,如“安达”“扎哒”“道木格”“阿如戈”等。
    前些天,我有幸以责任编辑的身份受邀赴内蒙古鄂尔多斯参加娜仁老师《驮着魂灵的马》新书分享会,在那里,我终于真正见到了娜仁老师的草原。远远望去的绿地,走近了才看到土壤的干涸和草的稀疏,本想在草地上打个滚,躺下的瞬间才感受到这里的草与我想象中的不同——一点也不柔软,隔着牛仔裤都可以扎得我很痛,地上有很多蚂蚁窝和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小虫。打滚这个愿望最终没能实现,但在草原和蓝天之间的空隙里,我切实感受到了这里人们旺盛的生命力,感受到了草原天气的多变,以及人在辽阔的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作品集《驮着魂灵的马》将严酷的生存环境与人性中的善良、光辉相映衬,在展现民族风情的同时彰显了独特的文学韵味和普世的人文关怀。我很荣幸能够担任这部作品集的责任编辑,也希望能通过这部作品集,让更多的人走进娜仁老师的文学世界,感受她笔下那个充满生命力与勇气的沙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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