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雯的小说总是隐现着诗性。她惯于在隐喻的曲调中叙说日常，在朦胧的情景里描画细节。因之，她笔下的日常便往往可以视作对存在处境的书写，而所有的细节又都被笼罩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整体氛围当中，如果必须要给这种氛围一个假名，那么“命运”二字也许是合适的。2024年，她在《芒种》杂志第2期发表系列小说《爱情七味》。同年，《小说月报》第5期选发了其中“一味”，也即《饭香》。《饭香》虽短，却意蕴深长，同时也具备上述的关怀向度和艺术品质。
表面上，《饭香》似乎讲述了一个“她”为了能同“他”结婚而学习做饭，最终却没能留住“他”，反而与另一个“风衣男”相恋的简单故事。“他”离开得突然而又必然，“她”只能无奈地接受，却“把在家做饭这件事坚持了下来”。很难说“她”的坚持，究竟是因为“他”嫌弃“她”不会做饭而激起了“她”自我证明的欲望，还是说“她”已经在做饭中找到了乐趣。可以肯定的是，她因为学会了做饭而与“风衣男”过得格外温馨，后者还会“替她系上围裙，赞不绝口她的厨艺”。整个故事就像小说题目“饭香”一样，滋味简单而淡薄，经得起反复咀嚼。
《饭香》对于情爱的书写十分微妙。“他”消失时，“风衣男”还未出现。作者把做菜的动作和时间的流逝填充在这个间歇里，以完成叙事上的衔接。作为微型小说，字字珍贵，每一笔都不能浪费，强雯正是把理解这篇小说的一扇方便之门虚掩于此。在诸多菜蔬里，她独写了芹菜：“芹菜的根茎，那么长，有些缜密而未知的情感，她撕掉一些，还有一些。”“芹”谐音“情”，透过做饭，透过三个人物的交往，作者试图洞悉与勾勒的分明就是“情”。情之为物，并没有固定的本质，只表现为种种不住不居的现象。《饭香》中呈现的情，溶解在以做饭为代表的生活细节之中，有着爱而不得、因爱生痴、随缘生发等面相。而当“她”接受了新生活以后，情则表现为自我教育的一种路径。
小说倒数第二段出现了另一个隐喻：一座桥。与“那一座桥”对举的，是“那个男人”，也就是故事中的“他”。“桥”，是多年之后“她”对“他”的想象。桥是用来渡人过河的，在此意义上，桥存在的目的就并不指向自身，而是指向彼岸。也即是说，“她”与“他”的交往只是必要的序曲，“她”学会做饭就是“序曲”的主要内容，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改变自己、接纳自己，能够走到与“风衣男”相见的那一天。两人的相爱，让“她”觉得“真正的人生仿佛才开始”。而“她”与“风衣男”相濡以沫，这正可以说是情爱的“大米”，终于煮出了“饭香”。
这是一篇值得细读与深思的小说，通过细节上的精确表现，强雯几乎是用写诗的手法，写出了这个机巧处处又暗含隐喻的故事。从《饭香》温和而老道的叙事中，我们不仅能感受到真切的日常温度，还能隐隐体会到作者关于情爱和人生的幽微感悟。是啊，凡所过往，皆是一种自我教育，仿佛“一座桥”。只有走过往日之“桥”，我们才能来到今朝，去往明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