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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文化十大经典流变》


    《海派文化十大经典流变》 钱乃荣著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
     我一直觉得,充满生命活力的人,与一个普通专家是很不相同的。或者说,充满生命活力的人不会仅仅满足于充当某一领域的专家:专家只是表示某种知识的权威,而对一个洋溢着人格魅力的人来说,他的生命形态如火如荼,光华四射,知识仅仅是构造他的人格的一块基石,他的生命形态是全息的,在各种领域都能展现他的魅力。他可能对于某些领域特别有研究,但他的研究成果决不会仅仅在这些领域产生影响。——我想说的具有这样人格魅力的人,在我的朋友中,钱乃荣教授就是其中突出的例子。
     我认识钱教授的时候,他正在上海大学中文系主任的任上。我未见过哪一个系主任像他那样充满活力地活跃在自己的岗位上。短短几年中,他高高竖起人才引进的大旗,把一大批活跃在各个领域的专家凝聚到麾下,都是一时之选啊,他办事之爽快麻利令人惊讶,往往被人认为是复杂棘手的事情,到他手里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我想钱教授如此大刀阔斧地进行学科调整,一定会遇到各种矛盾,但他无所畏惧,我行我素,上海大学中文系学术实力就是在他的任上迅速提升。他任后连续拿下两个博士点和其他学术高地等业绩,可以说都是在他栽种的树荫下得到的收获。钱教授卸任以后,已近耳顺之年,但在他的生命历程上又一个高峰拔地而起,他埋首于所擅长的吴方言专业研究,对于上海方言的保护和研究,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最近媒体频频报道的《上海话大词典》的出版和“上海话语汇数码化”项目的上马,都是钱教授领衔的大工程,这些学术成果直接推动上海文化建设,对于把上海建设成文化大都市,实实在在地发挥了奠基性的作用。
     但,这些都不是这篇文章的内容。我一直在想的是,钱教授当然是一位研究语言的专家,但他又不仅仅是一个专家;他也是一个很出色的系主任,但他又不仅仅是一个高校的行政人才。他就是我说的是一个充满人格魅力、散发生命活力的人。这样的人,他的生命的冲动一刻也停止不下来,工作的岗位与专业的成果都不过是他要实践自己人格理想的一个表现而已,在任何工作岗位上他都能够出色地表现自己的能量。钱教授的专业是上海方言,但是他的关注点是通过对语言的研究来推动整个上海的海派文化的发展。这是他的大胸襟的表现,也是他为人为文的真正魅力所在。在钱教授的两个生命历程的辉煌之间,他将他对海派文化的关注、研究、面面观都断断续续地写成论文发表出来,这些论文现在已经结集出版,就是这本《海派文化十大经典流变》。如果说,钱教授的出任上海大学中文系主任与主编《上海话大词典》是他的生命历程中的两个高峰,那么,这本论文集就如一个四通八达的多岔路口,由此开始,完全有可能通向多种方向的通衢大道。
     这本专论由十篇论文组成,分成十个专题论及上海的语言、上海的电影、流行歌曲、越剧、沪剧、滑稽戏、连环画、糖纸以及关于五十年代的海派文化传统,几乎涉及到海派文化的方方面面。论文以史料梳理与历史综述为主,还是属于比较初步的研究,但架势已经摆开,格局相当宏大,更有甚者是作者的热情洋溢的文体和童年记忆的叙述,充分体现了作者学术生命力的勃发。试看下面一段描述作者童年游戏:
     笔者读小学初中的年代,正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课余生活丰富多彩,除了唱少儿歌跳集体舞和加入各种自发的游戏外,文静一点的同学都有收集的爱好,如集邮、集币,收集电影说明书、电影票、电影明星照片,收集书签、贺年片,笔者除以上爱好外,还收集过花瓣和树叶。对笔者小时候艺术头脑的开发发生最大影响的,倒不是每周仅一次的图画课上的教育,恰恰是糖纸头和花绢头这两样东西。……
     再看一段,作者对当时流行童谣的记忆:
     活跃于民间的、上海地方色彩的童谣、儿歌和顺口溜,流传十分广泛,时时听闻。从呀呀学语时起就在母亲身边,后来在放学路上或边做游戏时,唱着喊着,感受上海民风的爱的熏染。如:“鸡鸡斗,共共飞”(都只写开头两句),“月亮亮,家家小囡出来白相相”,“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笃笃笃,卖糖粥”,“排排坐,吃果果”,“一箩麦,两箩麦”,“小三子,拉车子”,“小皮球,小小篮”,“落雨喽,打烊喽”,“冬瓜皮,西瓜皮”,“一歇哭,一歇笑”,“孵下去,立起来”,“赖学精,看见先生难为情”,“弟弟疲倦了,眼睛小”,“小孩儿乖乖,把门儿开开”,“本来要打千千万万记,现在辰光来勿及”等等。这些热热闹闹、童趣盎然的儿歌余音袅袅,但在“文革”之后式微了。……
     我比钱教授略小几岁,他所有描写的童年游戏和童谣儿歌,我都经历过,但早已是埋没在记忆封尘里了,但钱乃荣身为一个著名教授、语言学专家,竟如此童趣盎然地陶醉在童年记忆里寻找海派文化的遗迹,一条条残败蛛丝随风飘拂,都被他捡拾起来,重新织成了一张海派文化的网络,这种无所顾忌的童心与陶醉心态,正体现了生命活力充沛的特征。这与他在系主任岗位上无所顾忌地调整学科力量,在语言学研究中无所顾忌地批评语改委所谓的“汉语规范化”教条都是如出一辙。也许钱教授的海派文化理论还有进一步提高和完善的地方,但是这种热情洋溢的叙述策略已经实实在在地打动了读者。我想,凡是有我差不多经历的老上海人,读了这本趣味盎然的书都会受到感动。
     对于海派文化的定义,现在学界还是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但我注意到钱教授的理解是有鲜明特点的,第一,不是从各类繁琐的定义出发,而是作为一个的的刮刮的上海人,他从自己的血缘里就认定什么是上海的,什么是海派的,文化现象的区域辨认,有时没有理论可依据,它就是民间约定俗成的民风民俗,钱教授这一立场是非常清楚的;第二,不是从外来文化中寻求海派特色,而是自觉站在本土化的市民立场上辨认和强调海派特征。钱教授有一句话深得我心,他说:海派文艺是大众文艺,不是贵族文艺!我以为这是对海派文艺的最贴近实际的评价,上海作为一个国际化都市当然有丰富的世界级的文化艺术,这对许多外来的上海人就产生一种幻觉,以为海派就是“现代”,就是西方化,而对于本土性的海派(也就是真正的海派)艺术往往嗤之以鼻。而在钱教授看来,外来文化因子只有与上海本土文化发生了关系,被上海市民所接纳了的、并且转化为自己的文艺样式,才可能是属于“海派”的。第三,不是殖民地文化造就了海派,而是在中西交流中产生的健康的市民趣味与市民文化,才是海派文化。我很欣赏书中的一篇论五十年代海派文化发展的文章,这是一篇关于海派文化研究的力作。当许多人都错把三四十年代的虚伪繁华和殖民地的腐烂现象视为海派的正面文化因素来讴歌的时候,钱教授他鲜明地强调,五十年代的上海,才是海派文化的真正繁荣高峰。钱教授罗列了许多理由在此不赘,他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将海派文化与上海市居民的日常文化生活紧密联系起来考察,他为“小市民”的概念进行正名,强调了市民趣味在海派文化中的正宗地位与积极意义,在这个基本美学概念上给以了澄清与甄别以后,他所论及的越剧、沪剧、滑稽戏、流行歌曲、甚至各种儿童游戏,(甚至包括他没有论及的月份牌、香烟牌子、游乐场、淮剧等等,)都有可能获得重新理解和解释的可能。
     关于这本书,要说的话很多,几乎每个选题都能引起我的论述欲望。但我想,最重要的是对钱教授说,既然已经设定了自己的远大视野和研究目标,那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这些事情都是极有意义的,不仅是在纯粹学术的意义,主要还是在上海文化建设的现实需要中,钱教授是属于那种提供大构思和理论基础的学者和专家,希望能够紧紧抓住自己的目标无所顾忌地走下去,深入下去,为上海文化的繁荣能够做出切切实实的贡献。
     这是我所期待的。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7-08-10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