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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秦可卿与重新认识《红楼梦》主题

当我们分析过贾宝玉所谓“反经学”,“反封建思想”之背景以后,笔者再掉过头来阐释以下此文最前面所说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在该书中除反映了“情天恨海的幻幻灭灭和富贵无常”之外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张富显贵”意识,我们只有全面搞清作者全方位的创作意图才能去正确理解曹雪芹除了反映宝黛爱情之外,还要塑造一个秦可卿。直截了当说,曹雪芹在“悼盛悲红”之中光有钗黛二人是不够的,他必须去精心地创造一个秦氏,没有秦氏,此书便只有“悲红”而不能更好的表现出“悼盛”(不是说绝对不能,而是不能“更好地”——笔者)
     说曹雪芹在该书之主题中有张显个人曾经的一番富贵的一面,是因为从《红楼梦》的几乎所有细节中都可以看出来,但通过对秦可卿的刻画,更表现得臻于极致。然而对于这些不该回避的东西,许多学者均以“该书也表现出作者对昔日之繁华有留恋情绪”等语一带而过。应该明白“留恋”是留恋,“张显”就是张显!
     写富贵人家,必有富贵场面,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如张恨水的《金粉世家》,写了金总理一家共有四、五辆“雪佛莱”轿车,还有三少奶做巨额公债……又如《金瓶梅》一书里也比较详细的交代了西门庆衣食住行方面的奢侈细节,再有巴金先生的《家》、曹禺的《雷雨》乃至林语堂的《京华烟云》均描写了一番富贵家生活的细节与场面。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那些阔绰均符合主人公的身份。而所有写富的小说中作者对主人公的富有极尽“大铺大排”、“大写特写”、“不惜夸张”、“极尽笔墨”者唯《红楼梦》而无它。
    当然有人会说那是在写贾府呀!但请别忘记,贾家地位充其量也就是个侍郎之家,那就是现在的一个中央副部长级,论资排辈可要比《金粉世家》中的“金总理”(据说是影射民国时期的钱能训)小多了。也许有人还会说贾府的原型曹家曾三次接驾,曹家又是乾隆在江南设的耳目,曹家官职虽属一般可是见过的市面太多了。但笔者要反问一句,充当耳目和接驾之后,乾隆可能赏过曹家一些银子,可是它只能是个暴发户,而从气派上论,他依然不会超过皇亲国戚和朝廷中宰相之类的重臣。但是曹雪芹却将贾府之富写得锦上添花,写得令人乍舌,这不是《红楼梦》作者要通过该书在那里“张富显贵”又为了什么?
     当然你可以说,不为什么,就是为说明贾家的奢侈。且慢!写一个大家族的奢侈用不着这样卖力气,只需通过其挥霍无度,就将其豪其奢侈暴露无遗了。可曹雪芹写贾府“豪奢”却总喜欢在于“豪奢”无直接关系又极大脱离实际的“气派”与“排场”上下功夫,再就是对各种各样的陈设和用品的名称大做文章,另外,如果说写三十种就足以展示出贾家之富了,可偏偏要写八十种乃至上百种(当然这些数字只是打比方)而这些东西有的就连当时的乾隆皇帝也不可能具有,如“红娘抱过的枕头,西施浣过的纱”。
     而且,贾府败落的原因也与这些大排场毫无关联。被抄家是由于贾赦因夺一把古扇而闹出了人命和贾珍胡作非为服孝中纳妾和凤姐放高利贷。由此可见,作者写这些与贾家败家无关的大排场,就是为了证明作者昔日个人身份而去做的一番刻意安排。
     《红楼梦》中写富的场面可谓“繁”、“玄”、“谝”(pian—夸耀、显示)
     “繁”是太多,除元妃省亲贾府接驾的奢靡程式外,更有秦可卿的超级豪华大丧,也有刘姥姥两次进荣府时令她眼花缭乱的场面铺排,就连贾蓉向凤姐借“玻璃炕屏”,和大观园夏季窗棂上用的“蝉翼纱”、“霞影纱”也偏偏都叫她听见了。还有林黛玉进荣府时不仅让其目睹一番荣禧堂的豪华陈设,而且还是这位也是宦门出身的女子“胆战心惊”地亲历一番贾府用餐时的繁文缛节。(餐后小丫头先给各位主人捧上漱口茶(林差点喝了),然后再捧上喝的茶)。
     “玄”是说贾府动不动就会出现的那些“大排场”,似乎让读者信又不信。譬如秦氏大丧时的那些葬礼仪式,仿佛像皇帝大行之典,南安太妃、北静王妃莅临贾府时,贾母等按品大装的接待又好似“皇亲会晤”……
     关于这些,难怪近代女作家张爱玲在《中国的宗教》一文中这样写道:因此《红楼梦》仔仔细细开出整桌菜单,不知为什么,就是因为喜欢。
     “谝”是指该书中所张扬的某些场面完全不符贾家的身份,但这只是其一。其二是确曾有过,但让读者一眼能看出来那是在“显而又显”,“夸而又夸”(如贾、王二家接驾事)。
     在“繁”、“玄”、“谝”中,“谝”最为不实且让细心读者产生反感,现举几个例子,且每例之后,笔者都试作一些点评:
     1、忽然见街北蹲了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坐了十来个华冠丽服的人。(第三回)
     这个小小的特写镜头是有很大的欺骗性的。莫说贾赦、贾政只具有“尚书”一类头衔,就说当时的富可敌国的官至宰相地位的和珅也不敢摆这么大的谱儿。贾府又不是衙门,平白无故大门前站了这么多人,现实吗?稍后一百年的李鸿章家大门前站过这么多人吗?再往后珍妃、瑾妃的娘家门前有这么多人吗?
     2、(兴儿又说):我们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第六十五回)
     凤姐、贾琏掌管贾府财政,跑腿的有平儿、来旺媳妇,到外面庄头上催租又有林之孝等。干吗还要整天八个八个地站在这里?这不是炫耀又是什么?
    3、凤姐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们两个再带两个小丫头跟了袭人,分派四个有年纪的人跟车。(第五十一回)
    袭人家离贾府只有半里多地(书中曾交待过),就说袭人是体面丫头吧,一人乘车也犯不上有七个人“护驾”呀,这不是张显又是什么?读者读到这里还可以听到一串隐隐的画外音:哼!我们贾家连丫头都拥有这份荣耀,就甭说我们当主人的了。
    4、(凤姐去宁府协办秦氏丧事时)一时看毕又吩咐道:这二十人分做两班,一共十个每日单管亲友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管。这二十人也分作两班,每日只管本家亲戚茶饭,也不管别的事。这四十人也分做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也不管别事……(第十三回)
    按:贾家除宁、荣二府外,还有二十八个门头,都是无官无职的穷亲戚。这二十八个门头即使都来吊唁,一家来两口是五十六人。当然除本家之外还有一些亲戚,加起来一共应在百人左右。其他显赫人物如镇国公之孙,西宁郡之孙等,所谓八公之孙应该不足二十人。那么伺候倒茶的竟有二十人之多,且不说贾家小户门头用不着这么隆重招待,就说那些八公之孙即是来此吊唁,谁还肯一杯杯细细品茗。写这些奢侈派工其实也是为了充分地“张排场”、“夸气势”。
    5、赵嬷嬷(贾琏的奶母)说:哎呦,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咱们贾家在姑苏一带监造海船,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凤姐忙接道:我们府里(凤姐娘家)也预备过一次……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小说里每夸贾家之富都是通过外人的感受表现出来(如前边提到的黛玉和刘姥姥),可能作者觉得远远不够,这回干脆让贾家人自己来个“狮子大张口”。
    《红楼梦》一书写一个封建大家庭的鼎盛与富贵完全是言过其实。在当下,虽然连年至八十岁的高龄老人,也没经过“大清国”那样的封建社会,然而清朝时那些封建贵族的豪宅,还是可以买一张票就可以进去的。我们可以将如今尚存的恭王府,淳亲王府,摄政王府跟《红楼梦》中的贾府比较一下,前者的居住面积还没有半个通州西海子公园大,而后者面积竟能让游船在里面荡舟(因为有个大观园)。这就是说如此夸张地去描写一个封建大家族的衣、食、住、行特别是大排场、名器物、古收藏,则是曹雪芹为了让读者知道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了。但也别忽略另外似乎更重要的一面,那就是《红楼梦》主题中还要表现情天恨海之幻灭与富贵无常(也含人生无常)。
    为实现上述这么多重主题,是需动员多种角色登场的,但其中一个重头戏,便落在秦可卿这一人物身上了。正如笔者前面所说,她具有“容貌、年龄、富贵、薄命”四者兼备之优势。通过她,曹雪芹可以尽情去“张富显贵”,通过她,曹雪芹可顺理成章去表现红颜薄命与人生无常。
    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曹雪芹对秦可卿的刻画是一篇美文中的神来之笔,又可以说是一副大写意。
    请看曹雪芹是如何描写秦氏平素人缘的: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恩,莫不号悲痛哭。
    再看曹雪芹是怎样描写秦氏生前富贵死后豪丧的:(秦氏的卧室)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西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得一副对联……案上设有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有孝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塌,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说着)展开了西施浣过的纱裘,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机(第五回)
    ……
    泽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一百零八位僧人,九十九位全真道士,灵前另外五十名高僧……只见棺帮皆厚八寸,闻若槟榔,味若檀香……薛蟠道:拿着一千两银子只怕没处卖(第十三回)
    不难看出这个秦可卿既有天香国色,又年轻富贵与花样年华,可说死就死了,这不正是曹雪芹在《红楼梦》所要表现的“悼盛悲红”吗?而且作者既然写出小说中这个人物的豪华,也就表现出作者本人曾经历过的一番豪华。因此秦可卿这一人物的出现,作者所要向读者展示的全部就似春花遇雨一样,唰地一下层层打开。
    说到这里,读者可能会发问,经过你这番分析,你是否要否定《红楼梦》这部书的全部价值?我的回答:不是。我一直认为这部小说是中国最优秀的古典小说。它的不可替代处有以下几个方面:
    1、作为文学作品,曹雪芹的语言之灵透,犀利,通变与句式句法的灵动组合是任何一位大师所不可抵达的(但鲁迅和张爱玲似乎也有这方面功夫)
    2、从古典诗词方面看,几乎达到一种至美和完善的境界。
    3、《红楼梦》一书在写官场黑幕和世态炎凉和豪门与小市民之间的一条鸿沟上,可谓处处洞明,烛照天遗。如贾雨村的制造冤案,凤姐与老尼姑在行贿受贿上的丑恶勾结,薛蟠的仗势欺人以及贾芸借钱遭舅父舅妈白眼和金荣之田去了宁府见到尤氏吓得不敢说明来意等,均刻画得淋漓尽致,非一般古典小说可以比者。
    当然以上几点毕竟仍属枝节问题,而《红楼梦》一书之伟大是因为它在“形而上”上揭示了人的一种生存状态,揭开了从终极上讲人生不可避免的一种悲剧,变幻的和不可抗拒的。
    如果就因为曹雪芹写的是富贵人家的一番动荡,而因此得出这是在反映封建社会从发展到灭亡的一种规律(于是就有了反封建意义)那就降低了这部文学巨著的真正价值。
    应该承认这部小说在某种意义上说它体现出对人类的一种大爱和大悲悯。
    至于笔者所指出的《红楼梦》作者有“张富显贵”意识,这是经过几十次阅读该书文本所发现的一种真实现象,作者曹雪芹有权利去做这种选择,也是其个人的一种价值取向,与作者及该书的伟大并无干连。
    另外,如果认同笔者在本文中重新整理出的那个主题,也认同笔者所分析的该书反映了人类生存的某种悲剧,那么将宝玉视为一个情痴,要比将其视为真的反道学,反八股更符合作者本意。
    曹雪芹不是上帝,但他笔下的贾宝玉又像是上帝造出的一个并不完美的人,并打算用他来警世,用它来证明世间“情之易逝”的命意。情,也应该包括亲情,它总是一团火,然而在自然法则面前,它又是件易碎品。而曹雪芹以“上帝”手法塑造的这个花痴般的贾宝玉(笔者再说一遍:作者之所以写他反经学反八股就为证明他是“花痴”,而不少红学家又偏偏以假当真)正是说明,即使一个人倾尽一生之力,也难于保住情的永恒。
    我们读《红楼梦》不能只着眼于宝黛二人的封建家长的专制而引发的悲剧。而大观园中众姐妹最后远嫁的远嫁,当尼姑的当尼姑,终场时宝玉也出了家,其实这正是所有人类在爱情与亲情上终须必经之痛的一种诠释和演绎。因此王国维说《红楼梦》一书是告诉人们解脱人生悲剧的一种方法,那就是指宝玉的出家。笔者以为“出家”依旧是种下策。我倒赞成通州籍哲学家刘福田先生给我们指出的一条不是出路的出路,那就是明确认识,我们是处于“在之中”(见《混沌哲学本体论》)。
    那么《红楼梦》给予我们的有关“情”方面的思考是否太悲观了?是,正因其是,它才说明这部书是具有深刻哲理的大著。
    当然,从另方面讲,曹雪芹毕竟不是当代的“上帝”,他不会左右逢源地说:只要拥有过就是幸福。
    原载:原创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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