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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对潘金莲形象的重写 ——兼论潘金莲形象的矛盾


    《金瓶梅》基本上照录了《水浒传》二十三回至二十五回关于潘金莲的文字,从而构成一至八十七回的故事框架,对于《水浒传》中的潘金莲,作者保留了她作为淫妇、恶妇的一面,但同时又扩充了一些另外的因素,使这个人物变得复杂甚至分裂,流露出作者对她微妙的矛盾态度。
    《水浒传》中潘金莲挑逗武松不成,后又和西门庆通奸,毒死武大,《金瓶梅》照录这样的情节,决定潘金莲不可能摆脱淫妇的既定形象。更由于《金瓶梅》劝诫世人的目的,潘金莲在《金瓶梅》中淫妇、恶妇性质被作者大大加强。《金瓶梅》开篇有大段的议论文字,点明了作书者的宗旨所在:“如今再说那色的厉害……有那一种好色的人,见了个妇女略有几分颜色,便百计千方偷寒送暖。一到了着手时节,只图那一瞬欢娱,也全不顾亲戚的名分,也不想朋友的交情……到后来情浓事露,甚而斗狠杀伤,性命不保,妻孥难顾,事业成灰。就如那石季伦泼天富贵,为那绿珠命丧囹圄;楚霸王气概拔山,因虞姬头悬垓下……即如那妖姬艳女,献媚工妍,看得破的,却如交锋阵上将军叱咤献威风;朱唇皓齿,掩袖回眸,懂得来时,便是阎罗殿前鬼判夜叉增恶态;罗袜一弯,金莲三寸,是砌坟时破土的锹锄;枕上绸缪,被中恩爱,是五殿下油锅中生活”[1](p2-3)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潘金莲经常被作者抽干成一个欲火如焚的荡妇,一个毫无伦理道德感的恶之符号。
    在西门庆死亡一事上,可以明显看到作者的用意。七十九回西门庆病入膏肓之际,“吴神仙”下的结论是“官人乃是酒色过度,肾水枯竭……醉饱行房恋女娥,精神血脉暗消磨……灯尽油干肾水枯……”[2](P261)即便不论潘金莲和西门庆之前的纵欲无度,西门庆死亡直接的责任还是在于潘金莲。正是她让西门庆醉中糊里糊涂吃了三粒“和尚药”,从而导致西门庆身体被彻底淘空,无药可救。而潘金莲不仅“更不说他用的药多了”[2](P252)完全推卸了自己的责任,而且毫无收敛惭愧之心,在西门庆如此不堪的情况下依然“晚夕不管好歹,还骑在他身上……(使西门庆)死而复苏者数次。”[2](P259)作者不无感慨的议论道:“看官听说,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无穷,又曰‘嗜欲深者生机浅’,西门庆只知贪淫乐色,更不知油枯灯灭,髓竭人亡。”[2](P252-253)实际上作者在这里一再突出潘金莲肉欲的旺盛,正是为了显示其破坏性,但也同时把她扭曲成一个对西门庆毫无情意的欲望奴隶,一个彻底的荡妇。但是在《水浒传》中,情况却并不是这样,它对潘金莲的出身是这样交代的:
    “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唤金莲,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她,这使女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相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于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薅恼。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索,不会风流。他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汉子。”[3](P433)
    这是一段颇为矛盾的文字(能够敢于不从家主淫威的女子转眼却成了“为头的爱偷汉子”的淫妇),潘金莲的遭遇足以引起读者的同情,如果把这一段文字放到《金瓶梅》中,相比于其中随便就可以收用的婢女,那么潘金莲几乎就是个烈女了。因此《,金瓶梅》作了改写:
    “……长成一十八岁,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张大户每要收她,只碍主家婆厉害,不得到手。一日主家婆邻家赴席不在,大户暗把金莲唤到房中,遂收用了……”[1](P21)
    这样就使潘金莲的淫妇性得到了统一。但是即便作了这样的改写,潘金莲的淫仍然是有选择的,张大户、武松、西门庆都是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物,并不是饥不择食。作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武大为摆脱浮浪子弟的纠缠提出搬家的时候,作者将潘金莲的态度改写为明确的支持,突出了潘金莲嫁给武大的不平,但是这一改造在《金瓶梅》中并未得到保持。潘金莲一进入西门庆家门之后,作者又马上把她恢复成可以和下层仆人私通、在西门庆灵前和女婿乱伦、被发卖时期还有心思和王婆儿子苟合的淫妇,其淫荡性实际上比《水浒传》中的潘金莲大大加强了。
    但是作者改写潘金莲时态度又是复杂的,不惟对她给予了一定的理解,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把她美化成颇能赏心悦目的“佳人”。《水浒传》写潘金莲不过“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1](P433)的普通女子,是个连日历也不会看的普通妇女。而《金瓶梅》改写为:
    “……从九岁卖在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他读书写字。他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黹,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1](P20-21)
    《水浒传》中潘金莲让王婆找别人看日历,《金瓶梅》则改为“那妇人道:‘……将历日去交人拣了黄道好日,奴便动手。’王婆道:‘娘子休推老身不知,你诗词百家曲儿内字样,你不知识了多少,如何交人看历日?[1](P47)作者如此写有明确的目的:将潘金莲从目不识丁的下层妇女改造成“百伶百俐,又不枉了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1](P53)的具有较高文化艺术水平的“佳人”。值得指出的是,《金瓶梅》中这一素质常被媒婆当作吹嘘女人的借口,可见,它应该是当时社会心理对女子的新期望,而作者正是依此对潘金莲做了美化性的改写。在三言二拍乃至后来清代才子佳人小说《聊斋志异》、《红楼梦》里,较高的文化艺术水平通常都是佳人才具备的素质。另外,《金瓶梅》对《水浒传》中潘金莲的淫妇行为持的是理解态度。《水浒传》直接给她下了“爱偷汉子”的论断,《金瓶梅》则突出了潘金莲在畸形婚姻中的痛苦与幽怨,
    “原来这金莲自嫁武大,见他一味老实…抱怨大户:‘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我嫁与这样个货…奴端的那世里晦气,却嫁了他!是好苦也!’常无人处,唱个《山坡羊》为证:‘想当初,姻缘错配…不是奴自己夸奖,他乌鸦怎配鸾凤对……’”[1](P22)
    作者还直接发不平道:
    “但凡世上妇女,若自己有几分颜色,所禀伶俐,配个好男子便罢了,若是武大这般,虽好煞也未免有几分憎嫌。自古佳人才子相配着的少,买金偏撞不着卖金的。”[1](P22)
    作者以感性的理解将原本倾向武大的道德天平拨转向了潘金莲。鸩死武大使潘金莲永远背上淫妇、恶妇的骂名,但是即便如此,作者还是对潘金莲寄予了同情。因为对于潘金莲来说,这一举动无疑是争取个人幸福、结束不幸婚姻的赌博,她全部的赌注就是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身体与容貌,如果西门庆负心的话,她的下场将会很惨。《水浒传》写武大死后,“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着你做主。’西门庆道:‘这个何须得你说。’”[3](P481)《金瓶梅》则紧承西门庆话之后加了两句话“妇人道:‘你若负了心,怎的说?’西门庆道:‘我若负了心,就是武大一般。’”[1](P73)这是两句很重要的话,见后文)突出了潘金莲作为女性身世无着的内心不安。事实上,之后西门庆忙着娶富孀孟玉楼便马上让她尝到了负心的痛苦。及至终于嫁入西门庆家因其包占李桂姐半月不归,潘金莲和琴童私通,姑且不论她的行为是否符合生活逻辑,但作者将二人“外遇”行为并写的情节处理却大有深意:西门庆可以左拥右抱,拈花惹草,因为这是社会赋予男性的权利,而感情受挫、别寻安慰的潘金莲得到的却只能是一顿马鞭子。作者在此引用的两句话“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1](P145)很好地写出了潘金莲的境地与无奈。这一事件在潘金莲的性格发展中起着关键的作用:正是在和李桂姐的明争暗斗中,她认识到并且接受了自身的无奈和西门庆在感情之外的重要作用。两人私通时热烈而又相对平等的感情消失了,处于妾地位的潘金莲不独经济上依附西门庆,更由于她只是西门庆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这就决定她必须想方设法笼络住西门庆的宠爱。而笼络西门庆的途径无非存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博得西门庆的欢心,不仅在肉欲上满足他,更要赞同甚至帮助他和其他女子鬼混来“图汉子喜欢”。私通时潘金莲责备西门庆负心而“一手向他头上把一顶新缨子瓦楞帽儿撮下来,望地上只一摔”[1](P99)类任性却包含着绵绵情意的举止很少再出现,代之的是肉体和精神上的曲意逢迎,这样的结果就是潘金莲在淫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二是暗中打击西门庆宠爱的女人,把聪明伶俐用在这上面的潘金莲自然会成为一个恶妇、泼妇,李瓶儿母子和宋惠莲的死都是她策划的结果。可以说,《金瓶梅》在《水浒传》的基础上比较成功地写出了潘金莲在妻妾成群的封建大家庭中性格与人格的一步步扭曲。
    一方面,作为用于反面教化的形象(作者用大量淫秽的笔墨把潘金莲写成如蝇逐臭的性欲奴隶,确实受到了当时好货好色世风的浸染,但是通观全书,在直接的议论、人物的命运、整体布局上都可以看到作者对财色泛滥所持的冷峻的批判态度),《金瓶梅》作者保留了潘金莲在《水浒传》中淫妇的一面;另一方面,作者又对她持理解的态度,在她身上寄寓了当时社会心理对女性新的审美要求,使她具有了一些“佳人”的品格,从而把道德最为排斥的丑和极具审美性的“美”揉合在了她一个人身上。无可否认,大部分地方的揉合是成功的,比如她灵活的心机和恶妇的悍妒、锋利的口角和淫妇的拈酸相结合都使这个形象散发出蓬勃的生气和特殊的魅力。但是有些揉合得不够完美的地方又使潘金莲这一形象显得矛盾甚至分裂。
    首先是“佳人”和“恶妇”的对立。在《金瓶梅》中有一些描写使潘金莲显得很浪漫诗意,如:
    “……西门庆道:‘等我和你们下一盘,那个输了,拿出一两银子做东道。’金莲道:‘俺们没银子。’西门庆道:‘你没银子,拿簪子问我当,也是一般。’于是摆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盘。潘金莲输了,西门庆才数子儿,被妇人把棋子扑撒乱了。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着湖山,推掐花儿。西门庆寻到那里,说道:‘好小油嘴儿,你输了棋子,却躲在这里。’那妇人见西门庆来,昵笑不止……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撒西门庆一身……”[1](P127)
    这里潘金莲的行为神态不仅娇俏生动,而且烂漫多情。“金莲撒娇弄痴,事事俱堪入画。每阅一过,辄令人消魂半晌。”[1](P127)再如三十八回潘金莲雪夜弄琵琶,一个被冷落的女子在雪夜里满怀凄凉和幽怨,弹着琵琶,和着眼泪,将自己的心情信口唱出:这里的潘金莲不仅颇有才华,而且多愁善感,几乎可以和黛玉葬花相比较。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感情细腻、颇有情调的女性却是毒死亲夫、暗算死李瓶儿母子、宋惠莲的凶手。潘金莲作为恶妇还不仅仅是因为她残害过生命(实际上很多杀过人的女性依然是能唤起我们同情的弱者、善者),更主要的是她面对自己的行为后果缺少起码的道德不安和良心谴责,她像是从未接触过道德伦理的真空中的人物。但是后文春梅被发卖的时候,她也知道伸出援手的小玉是“有点仁义”的,小玉微不足道的帮助和情意她都能够察觉并感激,而李瓶儿之子官哥儿被她蓄意用雪狮子猫吓死的时候她的表现却是:
    “话说潘金莲见孩子没了,每日抖擞精神,百般称快,指着丫头骂道:‘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长晌午,却怎么今日的也有错了的时节!你斑鸠跌了弹———也嘴答谷了!椿凳跌了靠背儿———没的椅了!王婆子卖了磨———推不的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4](P386)
    在通部《金瓶梅》中,李瓶儿是最软弱善良的一个,除掉得宠上从未有得罪潘金莲的地方,只知道一味忍让甚至讨好她。作者写潘金莲在亲手害死官哥儿之后不仅没有对自己残害无辜的丝毫不安,也没有对自己蓄意害死官哥儿这一行为被发觉的担心(官哥儿当时是西门庆唯一的子嗣,说西门庆把色欲看得高于子嗣是不准确的,他只摔死猫而没归罪于潘金莲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潘金莲的阴谋,要知道潘金莲的训猫方法包含的是一般人难以想到的机智),而是依然恨她入骨,并且大摇大摆威风八面地炫耀自己的如愿,“官哥既死,怨妒俱可相忘,而犹喋喋不已,何哉?岂花子虚附之而逼其命耶?”[4](P386)可见,作者为渲染潘金莲“斗宠争强,迎奸卖俏”的恶妇性质所做的情节处理未免过于夸张了。而正是道德感的空白使潘金莲的“恶”不够真实,当这样几近失实的丑陋和诗化的美放在一起时,人物就必然会出现分裂。
    其次是多情和淫荡的分裂。潘金莲的多情主要表现在对西门庆的态度上。第八回盼情郎佳人占鬼卦:
    “玳安就如此这般,把家中娶孟玉楼之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一遍。这妇人不听便罢,听了由不得珠泪儿顺着香腮流将下来。玳安慌了,便道:‘六姨,你原来这等量窄,我故此不对你说。’妇人倚定门儿,长叹一口气,说道:‘玳安,你不知道,我与他从前以往那样恩情,今日如何一旦抛闪了。’止不住纷纷落下泪来。玳安道:‘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娘也不管着他。’妇人便道:‘玳安,你听告诉:乔才心邪,不来一月……俺痴心儿呆,不合将人十分热。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兴,过也;缘,分也。’说毕又哭。”[1](P96-97)
    如此强烈的失落与伤心不是来自爱情又是来自什么呢?这里的潘金莲分明是一个痴情多情的女子。作者在这里写的不是或者说不单纯是肉欲,而是一种与才子佳人相似的恋情,更偏向于精神的方面,而作者也正是直接用“佳人”来称呼潘金莲的。再如第三十八回:
    “一回儿灯昏香尽,心里若待去剔,见西门庆不来,又意儿懒得动弹了。唱道:‘懒把宝灯挑,慵将香篆烧。捱过今宵,怕到明朝。细寻思,这烦恼何日是了?想起来,今夜心里儿内焦,误了我青春年少。你撇得人,有上稍来没下稍。’……那春梅走去,良久回来,说道:‘娘还认爹没来哩,爹来家不耐烦了,在六娘房里吃酒的不是?’这妇人不听便罢,听了如同心上戳了几把刀子,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4](P105-106)
    这同样是表达潘金莲对西门庆感情的传神文字,作者以同情的笔墨把她被冷落的凄凉心境写得楚楚动人。
    但是,在十八回见娇娘敬济消魂却又有这样的笔墨:
    “且说潘金莲自西门庆与月娘尚气之后,见汉子偏听,以为得志。每日抖擞着精神,装饰打扮,希宠市爱。因为那日后边会着陈敬济一遍,见小伙儿生的乖猾伶俐,有心也要勾搭他。但只畏惧西门庆,不敢下手。”[1](P226)
    此时她和西门庆的关系尚十分融洽,一直到三十八回里作者还有描写她对西门庆感情的重笔,因此她不大可能需要和自己的女婿通奸。作者如此写,只能说是转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水浒传》“爱偷汉子”的淫妇形象上。《金瓶梅》写潘金莲的淫荡不惟是写她紊乱随便的男女关系,更主要的是她的淫荡缺少必要的来自感情上的迟疑。诚然这是可以克服的,即便是她勾搭陈敬济我们也可以把它解释为淫妇的好色忘情。但是,作者尚有这样的文字:
    “原来陈敬济自从西门庆死后,无一日不和潘金莲两个嘲戏,或在灵前溜眼,帐子后调笑……这金莲赶眼睛,捏了敬济一把,说道:‘我儿,你娘今日成就了你罢。
    趁大姐在后边,咱就往你屋里去吧。’”[2](P273)
    潘金莲这里不仅无情,而且已经不能算一个正常的人,她缺少正常人都会具有的悲伤之情(偏偏作者又写过她是有感情的)。作者写她和陈敬济之间的不惟不是感情,也不是欲望(因为欲望可以存在于内心),而只是赤裸裸的动物本能!作者如此戏剧性的处理正是为了达到自己“朱唇皓齿,掩袖回眸,懂得来时,便是阎罗殿前鬼判夜叉增恶态;罗袜一弯,金莲三寸,是砌坟时破土的锹锄”的色空劝诫。《金瓶梅》写武大死后比《水浒传》特意多加了两句话:“妇人道:‘你若负了心,怎的说?’西门庆道:‘我若负了心,就是武大一般。’”武大被潘金莲毒死,西门庆死的直接原因也是被潘金莲灌了三颗“和尚药”;武大死后,潘金莲不肯守灵并且在其灵前鬼混,西门庆临死之际让潘金莲众姊妹守着他的灵,潘金莲同样没有为他守灵并和他的女婿鬼混:作者正是要把西门庆的赌誓变为现实从而突出他和潘金莲间男女之情的虚幻与无耻。但是,这样一来也使潘金莲由于过度夸张的淫荡而走向失实。可以说,作者持理解与同情的态度时,就能细腻地写出她作为一个小妾的无奈处境,刻画她对西门庆的“恩情”来突出她被其冷落时所受到的感情伤害;但是当作者出于教化劝诫的目的时,又会把她写成人面兽心的淫妇。正是由于这种不统一的创作态度,《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始终在情与欲间做极端性的左摇右摆———或者说,作者自己也没有区分情和欲的界限,因此没能写出潘金莲多情和纵欲间必要的心理转化。
    结言之,作者对《水浒传》的吸收以及警醒世人的目的决定他要让潘金莲在淫妇的方向上越走越远,但他在改写中也揉入了当时社会心理对女性新的期望与审美标准,寄寓自己对潘金莲的理解甚至同情,而正是这一矛盾态度使潘金莲身上出现无法统一的地方。
    参考文献:
    [1]李渔.李渔全集:第十二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
    [2]李渔.李渔全集:第十四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
    [3]陈曦钟,侯忠义,鲁玉川辑校.水浒传会评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
    [4]李渔.李渔全集:第十三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
    作者简介:
    丁芳(1983—),女,安徽庐江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元明清文学。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武汉430079)
    原载:《华中师范大学研究生学报》2006年6月第13卷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