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评奖委员会对莫言给出的获奖理由是“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融合了民间故事、历史和当代”。评委会表示,莫言将现实和幻想、历史和社会角度结合在一起。他作品中的世界令人联想起福克纳和马尔克斯作品的融合,同时又在中国传统文学和口头文学中寻找到一个出发点。 这样的评价,应该说,是可以全面解读与评价莫言的。 理解莫言的文学路径 小说家的写作,其实呈现的就是小说家的感觉方式。 莫言的感觉方式有着深厚的地域性和民间渊源。这是我们走向莫言小说世界的主要路径,也是莫言营造“高密东北乡”的主要路径。 但很多人认为莫言是经由威廉·福克纳以及加西亚·马尔克斯走向文学世界的。其实,授奖词中的“在中国传统文学和口头文学中寻找到一个出发点”,才是对莫言文学意义的准确判断。 莫言的第一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发表于1981年。其后的《白狗秋千架》、《透明的红萝卜》发表于1985年,《红高粱》发表于1986年。仅从莫言出道之初就表现出的成熟风格而言,我们显然可以判断,莫言的文学营养如果有域外的魔幻现实主义,也一定还会有其他更为丰厚的东西。 当然,威廉·福克纳显然给了莫言非常大的影响,2000年3月莫言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校区的演讲《福克纳大叔,你好吗》里,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莫言文学世界中最初的营养是“邻村一个石匠家里有一套带插图的《封神演义》”。其次,正如莫言自己所讲的,“蒲松龄是伴随着我的成长所产生的影响。童年时期我就听到了很多和蒲松龄笔下的故事完全一样的故事……我也替蒲松龄遗憾,如果他当年听到这些故事的话,肯定会改写到他的小说中去的”。(见2012年1月26日青岛大学文学院刘琛博士和美国学生Willem Morthworth联合访谈莫言《“高密东北乡”我创造的文学王国——莫言谈文学创作》) 所以,莫言的“出发点”,其实在《封神演义》和蒲松龄这里。 由中国著名文学评论家组成推选委员会选出中国50位50岁以下最优秀的作家,每位入选作家分别推荐一篇自己最满意的中篇(或短篇)小说的“孤篇自荐”丛书2001年由台海出版社出版。在莫言的自荐中,他给出的理由是,“《透明的红萝卜》是我在没有任何文学理论指导的情况下,受一个辉煌而美丽的梦境的启发,结合着童年时期的一段经历写成的。”这篇小说已经具有了我们此后看到的“莫言风格”。作为莫言的第一篇中篇小说,有如此成就委实难能可贵,它实现了对当时“伤痕文学”的超越。 莫言与那些有着丰富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学养的中国当代作家们不同,他往往由着自己的性子写,风格自然、野性。这就让我们想到,像《喧哗与骚动》这样的可能给予莫言影响的作品,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叙事策略影响了莫言,而是福克纳尊重写作本身,尊重作品中主人公的感觉,深刻地影响了莫言。《喧哗与骚动》一向被认为是意识流的杰作,其对莫言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我们不妨看一看莫言自己的说法:“我必须坦率地承认,至今我也没把福克纳那本《喧哗与骚动》读完……”但莫言承认,福克纳是他的导师,他说,福克纳“这个美国老头许多不合时宜的行为我感到十分理解”、“我欣赏的是他那种讲述故事的语气和态度”。 如果福克纳还影响了莫言,那必然是关于福克纳书写家乡邮票大小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系列,影响并促使莫言有了书写“高密东北乡”系列的野心。但是,从《白狗秋千架》开始,用莫言自己的话说,就写下并发明了“高密东北乡”,只不过,遇上福克纳大叔后,莫言更确证了这份文学的信心。 美国评论家托马斯·英奇的一句话说得非常到位:“没有福克纳的影响,莫言也会这么写。”(见周罡:《发现故乡与表现自我——莫言访谈》)文学史上伟大的撞车事件,其实并不鲜见。真要给出莫言是受两位域外大师的影响的结论,作为一家之言,未尝不可,但面对莫言,还是那句话:千言万语,何若莫言。套用评论家吴义勤在评论《四十一炮》时的话说,莫言是在用一种“莫言叙述”书写着汉语小说。没有哪一个作家愿意在作品里露出师承的马脚。当然,除了有意在作品中向偶像脱帽致敬以外。《檀香刑》的开头第一句,莫言显然有向马尔克斯致敬的意思,但恰恰也是用这样的方式与马尔克斯睽别。 所以,论定莫言的文学路径,就必须给出对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授奖词的正确解读,才能真正理解莫言的意义。 莫言的源头还有一个重要方面。他曾坦言,他所受的最早的文学教育是《苦菜花》、《青春之歌》、《烈火金刚》、《吕梁英雄传》、《三家巷》等所谓“红色经典”。他甚至说:“如果我没有读过《苦菜花》,不知道自己写出来的《红高粱》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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