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昌:人间自古重真师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8:11:27 文汇报 周汝昌 参加讨论
听顾羡季先生的讲授———我总是称之为“登堂说法”,比之为古时高僧宣演佛义,他使用的方法也与一般“文学讲义”之类大大不同。他有时是片词数语,即并不连贯构成“段落”,也并不一定必成“文章”。他常常是“偶然”兴起,即席发挥,数语过去不再细说———任你自行体会感悟。因此,或有明珰,或如翠羽,须自己去“拾”,自己去“理”。在此,聊从记忆中记取三言五语,以为例痕——— 先生说:佳句,精彩之处,它自己往我眼里跳———不是我去“搜寻”。同理,虽然古贤名作,它为人传诵、脍炙众口,可它也常有“糟处”。遇此,我也不为古人遮丑,不客气揭出。即在我最拜服的名家中,也绝不因偏爱而为之讳饰。 先生说:白居易自己得意的,平生两篇名作,即《长恨歌》与《琵琶行》。然而《长恨歌》不及《琵琶行》远甚,那写得太不行,干巴巴,凑句、乏味,并无让人有读诗享受之美境与警策嘉言好句。李义山佳篇难以备举,可他却写出“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这叫“诗”吗?莫非别人劣句窜入其集子里了吧? 先生说:古人(诗人词家)极敏感,非常人能及;而又会创造新句新格,与前人不犯重复。例如写时光之流逝,好句多矣!从孔子“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起,也举之不尽。但词人大晏却写道:“……可奈年光似水声———迢迢去不停!”这简直让我耳边听得那时间是在“哗啦哗啦”地流走了———可怕得很!然而,那意思本身并无稀奇新鲜之可言,却只因他用上了一个“声”字,这就给了你一种前所未有的“流光似驶”的可怕感受。 顾先生讲这些时,面上惊恐,口中哗哗作响,手势如“大江东去”……我坐在椅上,为之心惊意悚,就觉得吴梦窗“午梦千山,窗阴一箭”的好句,也还未能写出那种“哗哗”的可怕来! 有一同学,问诗词讲“风格”各异,什么是风格?如何“定义”才好?先生答云:有人拿“例句”来分李(白)、杜(甫)的风格之迥异———“坑深粪落迟”,是杜的诗法;“黑狗一飞飞上天,白狗一去三千年”是李太白的句法———这就叫“风格”。 全班大笑。 顾先生“不是”一位教师,而是一位艺术家———他讲课的口语也讲究音律,他也擅长“表演”,有时学几句京戏名武生杨小楼。所以听他的课就会想起名角演戏,令人“入胜”,令人“着迷”。坐在他的课堂上,你别想打瞌睡,你只会随着他而“逸兴遄飞”,而“神观飞越”。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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