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王运熙、顾易生二先生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9:11:36 中国社会科学报 郭德茂 参加讨论
2013年暑假,顾易生先生在美国病逝,享年89岁。仅隔了半年时间,2014年的春节还没有过完,忽闻王运熙先生在上海病逝,享年88岁。我的学兄兼师长邬国平对我说,“一场哀切,又接着一场哀切,这是生活压向作为学生的我们无情的痛苦。”先生们的去世,带给我们的是痛苦,但留给我们的更是怀念。 王先生和顾先生可以说是一对好搭档,他们的为学和做人都给学生做出了榜样。他们身体力行,带领同仁共同完成了 《中国文学批评通史》7卷本皇皇巨著,成为中国文学批评史这一学科的重要里程碑。他们二人是好朋友,关系如同韩愈和柳宗元、白居易和元稹;但又有不同的性格和治学特点,又如同李白和杜甫、苏轼和辛弃疾。 王先生对学生要求严顾先生与学生有故事 1992年,我报考复旦大学文学批评史博士研究生。这一年学生普遍考得好,称之为“大年”。按照学校规定,王先生最多只能带三个,王先生舍不得我落选,于是把我“让渡”给顾先生(两位先生是轮流招生的,这一年度顾先生不招生)。我成了这一年他唯一“增加”的学生。这样的“让渡”,两位先生做了怎样的努力,给他们增添了多少麻烦,我不得而知,但我的确是应该感谢两位先生!正因此,我才能得两位先生教导,这是其他同学不及的。 王先生家在天目中路,顾先生家在延安中路。王先生家的陈设是中式的,色彩比较暗,因为书柜和桌椅等都是深色的。顾先生家的书房显得宽敞许多,家具接近西式,是淡色的,色彩比较亮。王先生家的陈设很整齐,书都在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一本紧靠一本,桌子上也没有散乱放着的东西。相比而言,顾先生的书桌就显得比较乱,书横七竖八地摞着,还有些书看到哪里就翻卷着倒躺在书桌上,好随时再拿起来接着读。王先生正在书写的稿纸是整整齐齐地摞着,笔在旁边垂直地挨着。顾先生正在改写的文稿是斜躺着,笔也斜躺在纸上,有时笔盖也不合上。 在二位先生那里上课,我的心态也完全不同。在顾先生那里,心情很放松。他滔滔不绝地讲,海阔天空,可以从老子、庄子说到孔子、孟子,说到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再说韩愈、苏轼,说李白、杜甫,说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联系,然后再回到要论述的问题。关键处几句话要言不烦。等到他说完,上课的时间早过了。他连忙布置任务,学生也便匆匆告辞。有时候顾先生让我们说,我们也很自由,无所顾忌,怎么想就怎么说。顾先生有时候表扬几句,有时候说这样可能不恰当吧,然后他和你讨论,完全是平等的讨论,说完后他甚至会加上这样几句:“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全对,你回去再查查资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王先生那里上课就不同了。王先生先询问大家上次布置的书目读过之后有什么想法。于是,我们四个便紧张了,生怕说得不对、不好,生怕不合老师的要求。这时候常常冷场,四个人或低头不语,或暗使眼色。而我因性格的原因,怕冷场,也因为毕竟不是列在王先生名下,就大大咧咧地讲。几次下来,感觉自己像子路,有点憨,有点傻,而他们是颜回、子游、子夏。所以,后来我也不先讲,冷场的时间更长,而往往又是我忍不住先讲。王先生对我们要求很严格,批评很委婉。如他对我批评道:“郭德茂啊,你还是要写好现代文,现在已经没有古文那个环境了,很难写好,写出来的作用也不很大。”“郭德茂啊,兴趣广泛是好的,但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你还是要集中目标!”……回想起来,真是惭愧,我一直没有集中精力,一直被太多的兴趣所驱使,以至于涣散无成。 我没有学到王先生的真传和本事,但对先生“好学深思,心知其意”深有体会,他把做学问和过人生结合得很好,学问的道路就是他人生的道路。“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知言养气”的求实学风其实也是和“大丈夫气概”、“尚友千载”的人生道德哲学一气贯通。 顾先生态度很平和随意,于是也就和学生之间有故事。顾先生让我的一位师兄读关于论述韩 愈 的三篇文章,其中一篇是顾先生的。接下来的课上,顾先生问对韩愈某个问题的看法,我那师兄故意说:“三篇文章我看了,最差的就是您这一篇。”顾先生一点也不以为忤,依然和蔼地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大有魏晋风度。过年联欢时,还是这位师兄,又给大家出了个谜语:“破坏计划生育,理当罚款——打一复旦大学著名教授的名字。”谜底当然是“顾易生”。这已被引为掌故,但丝毫不损害先生的名誉。王先生和顾先生的字都写得好。顾先生是潇洒的右军体,真是漂亮。王先生是隶书,也是飘逸有致,柔中带刚。毕业时,顾先生送我他写的曹植《洛神赋》中的句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金相玉质,篇体光华。王先生给学生准备的是元好问的 《论诗绝句三十首》横幅。我拿到的是《三十首》之八:“沈宋横驰翰墨场,风流初不废齐梁。论功若准平吴例,合著黄金铸子昂。”这两幅作品我一直珍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