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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时间的足迹


    关键词:左中美
    那是4月末5月初,在剑湖的岸上,柳树的叶子在上午的阳光下翠绿而明亮,初发的绿草从岸上一直漫进了湖里,在水中随着晨风漾起的涟漪轻轻摇动。靠岸停泊的剑湖环境保护巡逻船的船身上刷的是蓝色和白色的漆,就着短短的泥栈用力跳上船去,随着船身的摇晃,船下的湖水波动起来,水中的绿草于是从先前的微漾变成了大幅度的舞蹈。阳光清澈,站在船头望出去,阔大的湖面碧绿清明,一直漫向视线的远处,使人遥遥想见这湖在时间深处的安详模样。
    ——在时间的深处,在4000多年前的某一个春末夏初的上午,一样清澈的阳光定也曾像今天这样地照着剑湖。岸柳枝枝新叶,水泮绿草初发,在滨湖而建的大片干栏式房屋里,伴着湖上清越的鸟鸣,袅袅升起早饭的青色炊烟。女人们在家里做饭,带孩子,打理家务;男人们下湖捕鱼,或是去岸上的地里耕种劳作,在这美丽的湖岸上,繁衍晕染着人间烟火的冉冉光阴。
    生死更迭,时间迁徙。4000多年之后,这片剑湖岸上的海门口古人类文化遗址被考古学家们发掘出来。通过对遗址出土的大量黑色木桩的研究表明,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到青铜器时期,在海拔2100多米的美丽的高原湖泊剑湖边上,就有土著先民居住生活,临水而居的先民们,曾沿湖滨带建造了大片的干栏式房屋。这片面积达10万多平方米的古人类文化遗址,成为迄今国内发现的最大水滨木构干栏式建筑聚落遗址。遗址出土的大量生产生活所用木器、石器、骨角器、彩绘陶器和少量铜器,以及炭化的稻、麦、粟、稗子,向人们遥遥展示出在时间的深处,这片土地上的先人们渔猎农耕的生活场景。
    而在与剑湖相距约200公里的今天的祥云县刘厂镇大波那村,1964年,人们因为兴修祥云飞机场的取石需要,无意中于石壁间发掘出了一副巨大、完整的铜棺。这座重达257.1千克、长2米、宽0.62米、高0.64米、壁厚1.2厘米的铜棺,它的铸造年代被考证为距今约2350年的战国初期,铜棺的主人被推断为斯时这片土地上的最高部落首领。铜棺铸造工艺高超,棺壁外表两侧铸满云雷蛇纹,棺盖为两块组合成人字形的盖板,呈屋脊状盖在棺上,上面铸以多种鸟兽纹。棺底四面共有12个支角,将棺体撑离地面。埋棺的墓坑呈长方形竖井,用碳化处理过的巨大方木叠架支砌成椁室,方木叠架的缝隙间用白泥淤塞,使安置铜棺的椁室形成密封的空间。木椁底部放有木炭、石灰等吸湿材料,有效防止了铜棺的氧化,使得这具铜棺在地下历经2000多年的时间而完好无损。铜棺的发现,使得云南大地的文明史又被翻开了重大的一页。在铜棺中,考古人员发掘出了象征首领权力的豹头铜杖,以及各种铜铸的兵器、乐器、劳动工具、六畜模型。在铜棺墓的周围,考古人员又发掘出大片墓葬,但皆为木棺,有几座尺寸较大的墓葬,被判断为族中地位较高的长者。
    从剑湖的海门口到祥云的大波那,从湖岸上的厚土中出土的黑色木桩、碳化稻粒和各种木器,到象山脚下的石壁中出土的铜棺、铜杖、铜兵器、铜乐器,这山河大地上的湍湍往事,被人们重新一页一页打开,若修复一幅古画那样,一点一点,修复出这大地旧有的模样,重新描摹出邃远的时间走过的足迹以及面影。
    如果说,海门口古人类文化遗址和大波那战国铜棺,仿若两页时间久远的米汤书,需要人们小心地重新将它们一一显影,那么,在苍山西坡漾濞石门关的苍山崖画,则婉若时间生动的封面,将3500多年前苍山漾水之间的这片土地上人们生活、劳作的画面,直接用稚拙的图画描绘在了一面矗立的大石之上。在那画面上,人们渔猎、采摘、祭祀、舞蹈,村庄里鸡鸣狗吠,牛羊自得,一幅清晰的采果图,记录下那时人们在秋天收获的欢乐场面。山下,蜿蜒的漾濞江自西北而来,向东南而去,亘古的涛声在不断前来的时间里,将一方江岸上的古驿,滋养成一座千年的老城。
    铜棺在东,崖画在西,剑湖在北,南诏在南。苍山洱海在中,以山的高拔见证时间的久远,以水的碧蓝涵养时间的深邃。洱海,这片被白族人称为“果”的蓝色水域,它最初出现于大约350万年前,和屏列于其西面、巍巍绵亘的苍山一起,是约5000万年前的早第三纪时期喜玛拉雅地壳运动的产物。斯时,印度板块从冈瓦纳古陆分离出来,向北漂移与欧亚大陆发生激烈碰撞,引发了大面积的造山运动,高耸的世界屋脊喜玛拉雅山脉就此形成,点苍山也随着地壳的快速抬升而崛起。与此同时,受东西两侧深大断裂带挟持,在差异性抬升运动造成的断陷区域,形成了洱海最初的雏形。后又历经千万年的地理运动,形成后来的洱海状若耳朵的湖形。从汉以降,在历代的文献典籍当中,洱海曾被称为洱河、叶榆河、叶榆泽、弥河、昆弥川、昆明池等。因着这一面碧波清粼的大湖,倚湖而居的人们“享渔沟之饶,据淤田之利”,在这里过着世代传承、相对富足的渔耕生活,并由此而创造了洱海地区灿烂久远的文明。
    苍山,高黎贡山,哀牢山,无量山,众山峨峨,挺起这大地坚实的骨骼;澜沧江,黑惠江,沘江,绿汁江,众流汤汤,流淌着大地不息的血脉。山河大地是一部厚重而辽远的书,时间和人类在其中互为作者和读者,亘古的时间如同印刻在山河大地上的足迹,人们不断将其记录、整理成册,加以人类特有的解读;而人类在自己有限的历史时光里所历经的兴衰起伏、生死悲欢,永恒的时间之笔将其一一铭刻于浩瀚山河,并且反复磨洗和擦亮。
    天地阔大,山河久远,时间和人类在其间的相互书写和解读从未曾停止。涛涛山河间的每一次春回,总能让人想见千百年前春天湖水的碧绿;这浩邈大地上的每一次月圆,总能让人想见亿万年前明月的辉光。
    从山巅到水湄,从城市到乡村,人们在这山河大地上往来行走,携着反复前来的爱恨悲喜,于山的青影水的波光间,于春的花开秋的落叶里,寻找时间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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