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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之力”,古典再流行


    开栏的话:今天,钱塘江副刊开出新栏目《之乎者也》。如其表达,它好奇汉语,讲述汉语在时代变迁中如何成长为今天的流行模样。
    关注汉语,因为汉语是中华文明的原点,每一个汉字都历经千锤百炼,守望着民族文化的价值取向;关注汉语,因为语言是一种仪式,它在社交情境中表达关于美的举止有度、张弛得体。互联网时代,我们的表达日趋丰盈,如何在网络叙述中更好地汲取传统文化自信,深深的心意如何浅浅地说,是我们想探索的。
    “洪荒之力”,古典再流行
    最近,《咬文嚼字》杂志公布了2016年十大流行语,“洪荒之力”位居榜首。流行的起源,是今夏杭州姑娘傅园慧在奥运会上接受采访时说的一句话。其他如“供给侧”“工匠精神”“吃瓜群众”等上榜。
    也许很多人会误以为“洪荒之力”是个古词或者成语,然而细细推究起来,却是一个“假古董”,从孔夫子到孙中山,从来没见人使用过这个词。“洪荒”一词倒是个真古董。
    “洪荒”也可以写作“鸿荒”。发hóng音的字往往有大的意思,宏、弘、鸿、洪等即是其例。“洪荒”里的“洪”也是大的意思,洪荒本意就是大荒,指混沌蒙昧的时代,一般用来指上古时代。一个地方荒凉与否,关键是看人多寡,而不是看动植物如何。上古时代,按照韩非子的说法是“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自然非一般荒凉,可称得上“大荒”。当然称之为“大荒”,还有文明发展程度比较低下的意思,即文明尚未开化,处于蒙昧状态。和“洪荒”意思相近的另一个词是“鸿蒙”,也是指原始未开化的时代。古人最常见的一个用法是“洪荒之世”,套用历史学的说法,大概类似于史前时代。
    “洪荒”所指的时代虽然很久远,但“洪荒”一词本身的历史可能并不太长,先秦尚未见到人用过,而此时“大荒”一词却已经有了,《山海经》里就有《大荒经》,专记四方荒远之地的奇奇怪怪。最早见到“洪荒”(鸿荒)一词是在两汉之交扬雄《法言·问道》中:“鸿荒之世,圣人恶之。”意思是说圣人不喜欢洪荒之世的蒙昧,人类与禽兽无别。扬雄写文章有个毛病,就是把常用的字词换成不常用的字眼,以表现学问高超和文辞古奥。苏东坡就批评扬雄是“好为艰深之辞,以文浅易之说”,借用今人的话说,扬雄的能耐就是“能装”,擅长把人人都懂的东西讲得别人都如坠五里雾中,于是乎大家都看得似懂非懂,只能夸“高明得很”。大概是扬雄嫌“大荒”太直白了,一点都不新奇,那就用“洪”替换掉“大”,岂非高端大气上档次?
    “洪荒”(鸿荒)第二个用例是东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伏羲鳞身,女娲蛇躯。鸿荒朴略,厥状睢盱。”这是说鲁灵光殿上伏羲是鱼身,女娲是蛇身,上古之世质朴鄙野,他们的形貌都是浑朴的。汉代以赋著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赋是一种贵族化的文体,里面辞藻极其富丽。
    从上面两例可以看出,“洪荒”当时可能只是一个书面词汇,口语里当不会有其位置。即使在书面语里,“洪荒”或者“鸿荒”也不是特别流行的词汇,各类文献的用例也称不上特别丰富,也许古人都觉得它文绉绉吧。
    时过境迁,很多古典词汇丧失了生命力,成为了真古董,只能供语言学家和文献学家凭吊。而“洪荒”却一直没有真正死亡,它潜伏着,一直在寻找机会涅槃重生,终于借傅园慧重生。这要恐怕归功于《千字文》,这部梁朝周兴嗣一夜白头写出来、没有重字的书,其开头八个字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作为古代的蒙书,《千字文》属于今人接触较多的古典。不然,起死回生,谈何容易。当然也有些词的起死回生让人难以捉摸,张牙舞爪的“饕餮”、古人极少使用的“吊诡”也会风靡,也许这个时代就不按常理出牌。
    如果“吃奶的力气”是人之初的力量,那么“洪荒之力”则可算人类之初的力量,一人能用上人类之初的力量,大有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气势。古人也常言力量之大,则往往用具体的人和物作比。让我们看看这些“真古董”的样子。
    动物界中谁的力量最大,也许有人说是霸王龙,但古人没见过,给古人留下力大无比印象的动物要数各类猛兽了。比如有“熊罴之力”一词,东汉班固《汉书·贾山传》:“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汉朝最喜欢骂秦朝,以体现汉代秦是“顺乎天,应乎人”,这“熊罴之力”当不是什么好词,只是一种蛮力罢了。据《尔雅·释兽》记载,“罴如熊,黄白文。”郭璞《注》:“似熊而长头高脚,憨猛多力,能拔树木。”一般认为罴是棕熊,熊指的就是黑熊了。其他猛兽之力还有“虣虎之力”(虣虎即猛虎)、“豺狼之力”等等。一种猛兽还不够,又有俗语所谓“九牛二虎之力”。是否只有兽类有力呢?也不尽然。古代还有“鲸力”一词,杜甫《赠翰林张四学士垍》诗:“翰林逼华盖,鲸力破沧溟。” 古人是把鲸鱼视作鱼的,水族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视的。
    实际上力量最大的动物要算万物之灵的人类了,古人也深知此理,故用人力作比者更是繁多。有“乌获之力”,乌获是战国时秦国的大勇士,据说能举千钧之重,于是又有“千钧之力”的说法。一钧是三十斤,千钧合三万斤,这力量足够骇人,多半言过其实。古代还有孟贲、夏育两个勇士,孟贲能“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豺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又说能“生拔牛角”,可见这猛人比野兽还要勇猛几分。夏育也能力举千钧之重,故而两人合称,有“贲育之力”的说法。
    项羽是个大勇士,《史记》记载他“长八尺余,力能扛鼎”。鼎有大有小,这里当指大鼎,故后世有“扛鼎之力”一词。项羽有勇无谋,只知凭借武力,难逃覆亡。垓下一战,日暮途穷,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拔山之力”就是出于此。《世说新语·排调》记载:范玄平在简文帝家作客,打嘴仗(雅称“清谈”)眼看要败下阵来,就把左长史王蒙拉过来说:“你帮帮我!”王蒙说:“这不是拔山之力所能帮助的。”
    “百炼钢”有时难及“绕指柔”,空有拔山之力也不能包打天下。韩愈在《病中赠张十八》说:“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笔可用“如椽”形容,其力之大则可惊天地,也可参造化,虽说秀才怕遇见兵,兵恐怕更不愿遇见秀才。以口为剑,以笔为刀,表面一团和气,却可能暗伏杀机,岂非更可畏惧吗?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