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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执又重旧情的钟叔河先生


    

在出版界,钟叔河先生可谓大名鼎鼎,上世纪80年代他以策划出版“走向世界丛书”蜚声出版界,显示了敢为人先的湖南人性格与胆识。钟先生不仅是著名的出版家,还是知名的学者和散文家。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珞珈山读研时就久闻钟先生的大名,由于年龄与地域的关系,一直无缘相识。毕业后入职江苏文艺,从事出版工作,多年后,因出版的机缘,得以与钟先生相识。
    我与钟先生相识多少有些偶然。十多年前,有一段时间,因单位封面设计的事,我与朱赢椿兄过从甚密,经常到访南师大随园的书衣坊(现随园书坊),边谈封面,边喝茶聊天。那段时间是我与书衣坊合作的蜜月期。我与朱赢椿兄合作过很多书,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两本,《不裁》和《蚁呓》,2007年和2008年先后获得了“世界最美的书”的称号,那两年可谓赢椿兄的高光时刻。《蚁呓》是他与夫人合作的图文书,我担任的责编。由于连续斩获“世界最美的书”大奖,赢椿兄一时声名鹊起,慕名来请求设计封面的作者越来越多,一时门庭若市。2007年的一天,赢椿兄拿着一本打印的书稿说是钟叔河先生的,问我有没有兴趣。我久闻钟先生大名,也很仰慕,当看到书名《记得青山那一边》时,一下就被书名吸引住了,我表示了特别的兴趣,马上说我来做。当时书稿尚未确定出版社,至于书稿缘何到了书衣坊,我并未打听,我猜多半是熟人或朋友介绍来做封面的。就这样,因为《记得青山那一边》这部书稿,我得以与钟先生相识,并开始了交往。
    经赢椿兄介绍,我很快与钟先生取得了联系,并告诉他我对他的敬意和对书稿的兴趣,希望他能把书稿交由江苏文艺出版。那时我已经任副总编辑六七年时间,和许多名家合作过,为尊重起见,我表示将亲自担任这本书的责任编辑。鉴于江苏文艺的影响,钟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时常规的联系方式都是电话。电话中,钟先生中气十足,声如洪钟,虽未谋面,湖南人的性格与豪爽便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如见其人。这部散文与钟先生以往那些说理论学的文章有着明显的不同,以记事怀人为主,情感真切,极有温度,从中可以看出钟先生人生和性格的另一面,这也正是我喜欢的风格。本来打算尽快推出,后来因其中有篇文章有些不合时宜。我提到了我的担忧,希望钟先生理解,并建议他稍作删改。钟先生很干脆地拒绝了,而且态度坚决:要么按原样出,要么不出。出于对钟先生的尊重,我只好无奈地放弃。至今想起,仍深以为憾。
    第一次合作无果而终,我自然十分惋惜。此后很多年,我对此仍念念不忘,也时常想起《记得青山那一边》这个充满诗意的书名。第一次合作失败后,我也未敢太多打扰钟先生,其后的一些年,中间断续有些联系,多半是出于礼貌,但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选题。2003年,我陆续策划了“大家散文文存”“百合文丛”等几套名家散文,在市场上取得了不俗的业绩,我也曾想将钟先生的散文列入其中,但最终又放弃了。在我看来,丛书固然有丛书的规模与气势,但丛书有时也会湮没作者的个性。我觉得钟先生作品的最好呈现方式是单独出版,这样才能彰显他的个性与风格。经过慎重思考,我打算单独为钟先生出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散文,文章从他全部散文随笔中精选。为了做好这本书,我决定亲自选编。2017年,已经有了成熟方案后,我再次致电钟先生,把这个设想告诉了他。再次与钟先生合作时,距离上次那本合作未果的《记得青山那一边》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年之久,十年之后,我仍然想出他一本书,这一点多少出乎钟先生的意料,他被我的执着和诚意所打动,几经沟通,终于欣然答应了。
    为了不辜负钟先生的信任,我几乎浏览了他所有的散文随笔,并根据我对市场与读者的理解以及策划经验,从中精选了一部分有代表性的散文随笔作品,并把目录发给钟先生把关审定。钟先生在我拟定的目录上认真做了增删,最后才确定了正式篇目。出于老派文人的严谨和习惯,凡是涉及书稿的内容,电话之外,钟先生还会给我写信,以文字的形式予以确认。新世纪以来,已经极少有作者给编辑用纸笔写信了。信是写在一种十六开的笔记本的纸上,圆珠笔,字迹工整。钟先生对这个选本极其慎重,他自己为此也专门拟了一个选目,有70余篇,并与我的选目做了对照,发现我选的文章中有50多篇与他的一致,为此他专门写了一封长信,并附了他的选目,表示“英雄所见略同”。这封信后来被收入了2020年出版的《钟叔河先生书信初集》中,成为我们合作的见证。
    为了这本书,我们电话、书信反复沟通了多次,选文目录才最后确定了下来。后来为书名的事,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分歧。作为一个老派文人,钟先生为自己的书取了个很传统的书名《念楼集》,这显然不符合我的出版意图,我希望这本散文随笔能更多地走向市场,走向年轻读者,我把我的设想和对市场的理解坦诚地告诉了钟先生,希望得到他的理解与支持。几经沟通,最终他很宽厚地做出了让步,保留了念楼二字,采用了一个折中的书名《念楼随笔》。这是一本精装的散文集,基本囊括了钟先生文学味较浓的代表性散文随笔,包括曾经收入《记得青山那一边》中的大部分文章,多少也算弥补了多年前未合作成功的缺憾。这本书出版后,市场和读者反响良好,钟先生也很满意。2019年,《念楼随笔》荣获浙江报业集团举办的第七届“春风悦读”年度致敬图书奖。由于钟先生年事已高不宜远行,我代表出版社到杭州与会,并代为领奖,事后把获奖证书寄给了他,钟先生十分高兴,算是为这次合作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同年秋,为宣传导演张纪中的新书《人在江湖》,我代表江苏文艺专程去长沙和张纪中一起参加华为、掌阅等公司组织的宣传营销活动,其间专程去拜访了钟先生。得知这个消息,江苏卫视专门派出了一个采访团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钟先生。钟先生门楣上挂了很小的念楼二字,显得十分低调寻常。家中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钟先生虽然名满天下,却并没有多少架子,与大家合影聊天。后来我才知道,念楼原来就是他所住的20楼,廿楼,按照湖南人的方言就是念楼,一个朴素的书斋名,却又让人联想到读书念书之楼。
    由于疫情和工作的缘故,其后几年,我们联系渐少。2023年10月,由于《念楼随笔》版权到期,单位小伙伴希望与钟先生续签合同,因为与钟先生不熟,请我给钟先生打电话。几年不见,钟先生已经92岁高龄,电话中听起来声音已不像前几年那样声如洪钟,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钟先生解释说这两年身体出了一点状况,已大不如前,但他仍坚持读书,有时在床上工作。对于一个90多岁的人来说,钟先生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仅这一点就令人肃然起敬。问候之后,我提到《念楼随笔》续签的事。钟老谦逊地说他真正意义上的散文并不多,有几家出版社近来纷纷向他约稿,有的已经签订了合同。本来《念楼随笔》到期后,他已不打算与江苏文艺续签,担心同类选本太多太滥,给读者和出版社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但如果我们希望续签,考虑到这个版本最初是与江苏文艺合作的,江苏文艺为此付出了很多劳动,他自然愿意续签,并对我们的诚意表示了谢意。明明是钟先生支持出版社,他却再三向出版社表示谢意,体现了钟先生老派文人的谦谦君子之风,也是他为人厚道的地方,每每想起不由肃然起敬。
    (作者系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原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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