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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冰《大蛇》:是奢,是舍,也是赦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除了这条活在小镇居民口传中的大蛇。《大蛇》在一种相对魔幻却又直面现实的写作模式中隐喻了人心;又在围绕大蛇的一场场活动中剥离着人性。
    大蛇与小镇的交集,始于瘪嘴老三、福七、王远贵与陈伯方四人对大蛇的奢念;而这种奢念,又在大蛇被四人抬回小镇钻入明记澡堂大池后得到释放。自大蛇入明记澡堂大池的消息传出,李明记及他家的澡堂便成为小镇的话语中心,李明记制造了这场话题盛宴且享受其中,也由此大蛇似乎成了李明记关注的焦点。附着一道的,是众人的“狂欢”帷幕渐开。
    恰如大蛇在水池中的翻滚一般,大蛇打破了李明记乃至整个小镇一直以来相对稳固的、聊胜于无的生活模态。突如其来的变故与猝不及防的多人关注,一同裹挟着李明记迈入奢念深渊。奢念,在大蛇介入后,成为搅动一切的关键。瘪嘴老三们想要吃肉卖皮,胡二弦想要用蛇皮做二胡,动物园办公室主任想将其收入动物园,“百蛇宴”经理则想借大蛇来一场饕餮盛宴。如果说四乡八寨的居民、卡车司机对大蛇的关注是出于好奇,那么瘪嘴老三们、胡二弦、省城动物园办公室主任、“百蛇宴”酒楼经理等则是出自对大蛇本身的觊觎,一切皆由面对大蛇的奢念所起。
    小说以一种看似无意实则刻意的手法,在多处的零星点缀中勾勒出李明记及小镇居民的生活状态;而所有的这些,都在为奢念的增强做准备。李明记的烦心缘出生活,澡堂、木制拖鞋的清洗工作是其烦心的表征,内里则是妻子的瘫痪、同子女及他人的关系作祟。大蛇到来后,李明记由最初的梦魇般的恍惚,迅速转为圈养大蛇的坚定,奢念所起之功尽显。大蛇让李明记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热闹得像娶媳妇摆流水席,持续地热闹滋长了李明记对热闹持续的渴求。为了渴求的满足,李明记一次次释放着自己的奢念,也由此吞噬着李小明、李小丽、王丽荣乃至小镇居民们的正常生活节奏。与李明记痴迷于大蛇不同,小明和小丽对大蛇到来后的生活一直持排斥态度,却又在父亲语焉不详的言说中无奈接受,直至多年后才走出大蛇影响下的桎梏、跳出父亲以一己奢念建构的囚笼。因为大蛇的缘故,荒诞的事件似乎都找到了可诠释的可能。小明和小丽因需帮助父亲待客而没去学校,校长李德林却夸赞兄妹俩懂事。
    李明记将大蛇用铁笼子框住,同样喻示着奢念欲望成为苑囿自我的囚笼。大蛇因为被圈禁,李明记便不得不隔三差五进行喂养,也不得不关闭他早已厌倦但赖以为继的澡堂;不仅如此,为了放置铁笼子,他还在平房顶上开了大洞。这种几近牺牲所有以满足奢念的状态,很快由李明记延伸到周边人身上。小丽也为父亲的奢念买单,接替了父亲此前对母亲的照料,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熟、衰老,最后即便远走昭通,却还是在重压之下走向自杀。小明因为大蛇的缘故,自初中开始就被身边的人孤立、嘲笑。就连小镇居民,也成为为奢念买单的一份子。李明记的竹蛇、风蛇膏,尚且不管效用如何,均在大蛇的光环下成为小镇风靡一时的消费品。瘪嘴老三咬到发肿的嘴唇、黄大胖为降低腥膻味影响而无奈搬店、小镇居民的蛇疮,乃至胡德林老婆的死亡,好似都与李明记将大蛇圈养在澡堂大池脱不开干系。
    几乎所有人,都因自我奢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得到满足而试图走向舍离。小明小丽算得上小镇难得的清醒者,兄妹俩在高考后以逃离者的姿态试图完成自我救赎。李小明远走广州独自闯荡成为二手车行老板,因李明记断腿重回小镇的李小明“油头粉面,西装革履”,再不是“从前那个在挖洞隐藏管制枪支和淫秽物品的李小明”。这种舍离在李小明的身上一直延续,他故意将挂在堂屋的巨大竹蛇碰落解体、不给大蛇喂鸡和灌水、请瘪嘴老三帮忙“处理完家里所有的事”,并试图把李明记接去广州。这是李小明计划与行动并在的舍离,而最终却是在李小明歇斯底里地咆哮后,断绝父子关系完成闭合。小丽的行动要更早,却又始终活在大蛇的阴影之下。自高二起,小丽每天放学回家便每隔一小时洗一次澡,“发展到后来,她甚至认为洗澡已经无法消除身上那股腥膻味,于是开始用一片水磨石磨自己身上的皮肤”,这类无甚效果的舍离直至她自杀未遂都还在延续。然肉体的逃亡注定无法替代精神的囚禁,兄妹俩始终无法做到真正舍离。
    当李明记准备放生大蛇的消息传出后,其个体的舍离成为了全镇居民的一种仪式。目睹放生大蛇成为“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中不多的几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之一”,是一次与蛇告别、与自己大半生告别的肃穆仪式。放生,是对蛇的大赦,也是李明记试图宽赦自我的救赎。有所别的是,这场救赎活动因为全镇居民的参与,而有了非做不可的坚定感。从上午九时一刻至天擦黑,漫长的等待消弭了大家的兴致,李明记也在热闹散场后,不顾他人劝阻,顺着木梯颤颤巍巍爬入圈养大蛇的池子。
    《大蛇》的开放式结尾,赋予小说多重想象空间。李明记最终结局如何,他孤身入内是否是出于对奢念的舍离,还是试图用自己的肉身弥补对大蛇的圈禁以求宽赦均不得而知。铁条由最初的鲜红漆色衍变为放生时的锈迹斑斑,或许便昭示着由奢至舍再至赦的活动的持续推进,只是在人心与人性的纠葛之下,无人可深谙其行,一如大蛇入池后,再无人窥其全貌。
    作者系兰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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