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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钢铁中发芽》:“成为一枚种子还是成为一片土地”


    

纵观西元的创作生涯和生活经验,军旅生活主题无疑是他创作的重心。作为当代文学的有机组成,军旅文学随着时代的发展在表现内容、叙事向度和美学观念上不断变化,在宏大叙事之外获得了更为广阔和自由的叙事空间。西元的创作正是新军旅文学范式更迭的代表,他对军旅生活细节、军人心灵世界的呈现,对时代框架下普遍性命题的追问,对个人得与失、个体与集体、战争与和平等主题的探索,以及对传统军旅文学叙事方式的拓展与重构,既丰富了军旅文学的内涵,也为当代文学提供了独特的审美经验。
    初读《在钢铁中发芽》,立刻能想起作者在几年前发表的中篇小说《黑镜子》。这两个故事有诸多相似之处:都在探讨人的存在方式和人的基本价值;都以科研人员(科学家)的叙述视角展开;都发生在“西北角的某一个针尖大的地方”,“没有方位,也没有岁月的流逝,只觉得是在世界的遥远一角”;主要人物都是“搞科研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的人物”,深陷存在的不确定性危机,拒斥与现实生活发生联系。然而,无论是人物塑造、情感基调还是叙事策略,相较而言,《在钢铁中发芽》显得更为“坚实”,主人公“李老炮儿”通过对自我身份的体认和个体价值的追求,重新找到了生命的确定性和安全感,于是,被胶带层层包裹着的、被关在铁盒子里的种子竟发芽了,“一株柔弱的白色小芽扭曲着,把头部钻进铁皮间的缝隙,微微露出嫩嫩的白尖”,在故事的最后,感性维度中的英雄伦理亦得到承认和重新建构。
    四十四岁的中校李老炮儿,是一名钻研雷达技术的专业技术军官,虽然科研能力过硬,却因为“不守规矩,不听招呼”而地位边缘、晋升无望。拥有知识分子和军人的双重身份,他的身上微妙地杂糅着知识分子的生存困窘和精神焦虑,以及军人的钢铁秩序和信念使命。一边是对人生和世界持续不断的描述、分析和评价,一边是对制度性要素的绝对遵守和军人信仰的无可撼动,二者的对立和调和构成了故事的叙事张力,推动李老炮儿每一次姿态的变换和行动的转折。在被“下放”期间,李老炮儿意外发现了敌人的雷达信号,知识分子和军人的矛盾冲突重新对立统一于李老炮儿的新使命,生活中的确定性因素占据上风。小说的最后,爬山的情节隐喻人生的攀登,李老炮儿却用“我给大家学几声驴叫”的自嘲自解冲淡了严肃的气氛,并在“对着千山万壑怒吼”中完成了精神内核的蜕变,抵达本然而见天地的人生境界。
    非理性的诗性幻觉填补了理性的逻辑推演,李老炮儿的科研推动以一种与精神经验密切关联的方式不可思议地、灵光一现地完成,在叙事中真正加以重点描摹的是哲学思辨的演绎和精神图景的展开。“波”与“粒”的辩证、薛定谔的盒子隐喻、爬山的人生隐喻、“种子”和“土地”的选择,李老炮儿用不同的方式反复追问,在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中寻找融通的立身之道,一边是“世道人心怎么样?该怎样立身于世?不管多复杂,读书人总要费尽心力去想个子丑寅卯来,然后给自己的生活找一个出路”,另一边是“如果仅仅因为个人恩怨得失去乱发牢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轻率议论,乃至弃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那你也不是个好军人”。然而,在小说的后三分之一处,外物的纷扰终结于戈壁滩上一个“神启”式的夜晚,“是什么让人类如此有力量呢?……两个粒子聚变为一个粒子,也或者,一个粒子裂变为两个粒子”,通过让李老炮儿在个体的渺小与思想的伟大中窥见崇高,个体的小问题被人类生存的价值和意义这一庞大而壮观的终极命题所转化。
    即便在文本中反复叩问精神性的议题,《在钢铁中发芽》表现出一种更具现实主义的审美品格。纵观西元之前的《疯园》《黑镜子》《十方世界来的女人》等代表作品,在叙事样态和美学风貌上都有独特的思考和追求。而与《疯园》情绪与梦境的不断堆积、《黑镜子》叙事陌生化和恣肆的诗性相比,《在钢铁中发芽》所采用的叙事策略更为平易、扎实,风格更为浑厚、凝重:通过对日常生活的深刻洞察与生动再现,西元以一种有效而克制的方式揭示了时代背景下军人个体的生存状态,借助文本表达思想的努力被合理地融入自我反思与本能信仰的张力之中。以生活性的逻辑组织故事框架、设计语言风格,不追求结构和行文的反复和精巧,人物形象和生活际遇更为真实可信,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和批判更显客观深刻。
    《在钢铁中发芽》继续了西元在先前小说中贯穿始终的命题:从政治和历史的缝隙中回到生活本体,借由个体的生命经验触摸生存、尊严、信念和命运等问题的意义与将来愿景。西元为新军旅文学的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考和启示,也为当代文学提供了独特)审美经验。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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