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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山》在处,匠魂犹存 《叠山》评论小辑


    

《叠山》在处,匠魂犹存
    ○单小菁
    叠山是我国传统园林风格的一种,自秦汉便有,历史悠久,用材多,结构复杂,需要造景师傅具备极其高超的技艺,讲求“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小说中的曹达便是一名赫赫有名的造园匠师。他原是一名干乡活的泥瓦匠,他的大徒弟学艺不精又不听教诲,最终丧命于自己的危墙之下,故曹达转行到叠石一业,另创辉煌。曹达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死于非命,二徒弟也因理念不同和自己分道扬镳。但他仍遵循匠人精神,不受世俗利益的诱惑,不向现代标准化、模式化的劳动模式妥协,一心只想达到艺术的极致。
    曹达在近乎结尾才正式出场,小说前半部分通过阿隗的回忆、他与辉总的对话以及师母的二三言语,将一个技艺高超且颇有自我坚持的传统匠人角色映在我们眼前。曹达的叠山艺术之精湛是毋庸置疑的。文中提到叠山是这些山里人世辈相传的老手艺,并以此为生,但只有“晌午坨”能教会徒弟一些其他叠山师傅都不懂的技艺。这几年他在京津冀及江苏等造景叠山圈中享有盛名,经常成为国家单位、大公司的座上宾,靠的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巧思和对叠山工艺的严格要求。
    由阿隗的回忆中也可以见得,他师傅不仅对叠山的历史了如指掌,连地质学也了解透彻。可以说,只要和叠山有关的知识,从选材到设计,曹达都肯下功夫研究。就是这样一个在叠山时可以根据石头质地、纹理等因素进行变通之人,却拒绝在除此之外的地方做一点“变通”。当曹师傅拒绝阿隗弄虚作假之请求,并决绝地说“我只教叠石造山,不教偷工减料!”在去做艺术指导时,也经常与现代派的叠山大师起争论。这种叠山技艺的精致和人格的质朴形成了一种内在张力,使曹达这个人物形象愈发鲜明,也愈加伟岸。
    阿隗作为曹达的二徒弟,本质上和自己的师兄相仿,都是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之人,内心毫无尊师重道的礼数,也没有对传统工艺的热爱和尊重。但这种人恰是商品经济冲击已久的浮躁社会芸芸众生里的大多数,像曹师傅那种坚持精进工艺的匠人反倒却成了极少数。
    阿隗和师傅因一次工程项目而闹掰,曹达坚决不赚昧良心的钱,而阿隗则在吕岗的劝说下同意建造豆腐渣工程。最后虽假山质量不过关伤到了周围的居民,他却因“先小人后君子”的一贯作风,录下了规避责任的资料,从而躲过一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拿着赃款在城里成家立业,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并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为了拿下空中花园项目,阿隗在被辉总戳穿自己的作品集是网络图片时,竟搬出早已断绝关系的曹师傅的名号为自己争取机会,并恬不知耻地在未通知主人的情况下带客拜访。而师傅避而不见非但没有让阿隗心怀愧疚,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式。
    文中阿隗对师傅的愧疚之情有两处描写,一次是在辉总面前卖弄叠山历史时后悔没有跟师傅多学两句,第二次是辉总点名要求仿制曹达家中的叠石之作时,阿隗和他的妻子搬出的“师徒如父子”一言,认为只要自己服软,师傅肯定会帮自己设计工程。可见,他的悔过只是帮助自己获利的一种方式罢了,阿隗是典型的市侩主义的奉行者,熟悉了这个社会的运作模式,也深知这个年代坐冷板凳研究技艺,用真诚传承技艺不如偷奸耍滑来的方便。
    在辉总问阿隗有关坟山的设计时,阿隗并没有看出其中的玄妙,也揣摩不出师傅造坟之意,只能拿以前师傅说过的话来搪塞,说明师徒二人并未达到心灵上的相通。传统技艺的传承有赖于师徒相承,师徒关系一段微妙而又亲密的关系,随着时代的发展会包含着许多的人文特性,但自古以来最重要的便是技艺的交付,不仅要物传,更要心传,这是让一门手艺不消失的保证。小说的最后,师傅阻止了阿隗项目的进行,阿隗愤而撕毁合同,这次传统的匠人精神战胜了利欲熏心时代下的躁动。阿隗在辉总面前对师傅的大不敬之言行,显示了传统技艺传承的系带正在断链,相伴而来的是传统技艺的消逝。
    补记中,南山的兀然崩塌可以看出曹达叠山之技的结局,同时阿隗也失去了回忆的载体。这一崩,是叠山之技的失传;这一崩,是师徒情分的缘尽。崩塌后的南山与曹达家中的“坟山”盆景形似,直接向我们印证了曹达的技艺可谓是登峰造极,而这背后是中国千百年匠人精神的体现。将自己的坟墓建在热爱的山石之上,这一刻,这位传统的匠人真正做到了技与道的结合,玄妙入神的技艺与他的处世之道融为一体,完成了匠人精神境界里绝唱般的升华。
    
    
    择一事,终一生
    ○韩菲
    年轻就不怕出离,连自己都可以远离;过了中年要落地,平和地脚踏实地。《叠山》取材新颖,将目光锁定在传承技艺的劳动群体,用大量笔墨叙事与人物言行体现了年轻一代与老一辈人处事的差异,更让我看到融入二者血脉里的匠心精神。
    作品中,技艺高超的师父曹达与其徒小隗为叠山造景之事产生分歧并分道扬镳。不料六年后面对沈家辉提出的在“空中花园”叠假山的交易,小隗重蹈昔日覆辙,再次违背了造景原则,因迫切证明自己的能力急于签下合同而忽视了安全问题,遭到师父严厉的斥责。最终合同成了碎片,假山没有叠成。故事不长,但行文流畅,插叙手法使情节丰富而跌宕。
    作品在开篇便埋下暗示结局的伏笔——学艺不精又不听师父教诲、最终死于自己所砌墙下的陈有义。小隗拜师时,其有义师兄已去世六年,师父转行造假山。他完全清楚师兄为何而死、造成何种影响,却还是没有被警醒。他一次次被利益冲昏头脑,毅然背离师父与原则许久,又在无助时想“回头”——小隗正在不觉间与师兄走着同一条路。但他不该这样走。
    而师父呢?他在故事里自始至终扮演一个耿直而正义的角色。对于两个徒弟,在几番劝说无果之后只剩“怒其不争”。“师父如父子。徒弟向师父低个头、认个错,他还能把你吃了?你在他面前,和他的亲儿子有什么两样?你还能和你爹记仇吗”——小隗妻子拿捏了师父的心理。这是老一辈人的通病。时常觉得和自己的后辈不至于歇斯底里地较劲,只要面子上都过得去,就没必要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作为师父没有处事原则和底线——曹达接纳犯错的徒弟小隗,并没有接纳徒弟错误的思想观念。由此可见,曹达不仅是技艺高超的匠人,还是社会经验丰富且有人情味的长者。
    人与人之间思想处事方法的差异并非几句话能解释清楚,不同的视角促成不同的见解。但奇妙的是,同道者总能同归。有时,坚守是一种古拙的执拗。
    小隗不明白为什么师父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做非要坚持所谓“原则”,也不明白用钢丝笼造山到底有什么缺德。在他眼里,师父的坚守固执而落伍。但真如此吗?不然。曹达向石头问粥饭的自信是有底气的,它们就来源于其精湛的技艺。在叠山造景这一行,曹达花费了时间、付出了心血,得到人们的肯定和赞扬理所应当。就如沈家辉一眼便知其造“坟山”的技术是小隗所不能及的。可见,干一行能长久、能养家糊口,光靠技术是行不通的,还得有良知。老一辈人从无到有慢慢学会的手艺,怎能被“偷工减料”之类的勾当玷污?料想曹达在得知自己的徒弟在凭手艺吃饭时居心不轨,涌上心头的情绪一定不只是愤怒,更多的是失望和自责。
    曹达给自己“造了个坟”,也许是艺术的性情使然,也许是想趁着有机会给自己造一个满意的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想长眠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如果把这件事交给别人来做,一是不够专业、二是不够懂自己。这和造景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社会里的每一个角色都不容小觑,他们从事的工作、所研究的专业方向几乎都与每一个人生活的幸福感和获得感相关联。人们都喜欢生活在充满“美”的环境里,而创造“美”的人尤其值得尊敬。有时,坚守是一种簇新的峥嵘。
    优秀而纯粹的技艺从世上消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人类的损失。反复阅读之后,我总想把《叠山》看作一条曲折的、通往远方的路。曹达是眼下这条路的主人公。他边慢悠悠走着边传承着,途中遇到了想与自己同行的徒弟,就结伴走了下去。他的愿望是走到不能再走,然后让徒弟们去走完剩下的路……但总有一些人和事阻碍他们前进。确是如此,千百年来文化传承的路,每一条都难免如此。
    一个人在坚守的时候,便是最充满希望的时候。这希望其实不是个人的、渺小的,而是大家的、无尽的。如果没有人能以身作则,坚守就变得很难。而一旦坚守成为了一种风尚、一种习惯,继承与发扬也便水到渠成。
    
    
    虚构中的现实抉择
    ○刘雨灵
    《叠山》的故事发生在“京西”一带,而作者方言,正是“生在京西长在京西”的。他很熟悉自己家乡的地貌与历史,太行山北段拒马河地区多发地质灾害]也确是事实。伏笔是从开篇就已埋下的。若说师父的“坟山”盆景是虚张声势,“晌午坨”惊为天人的叠山天赋是夸大其词,那么往后发生的一桩桩事件,就能证明曹达名声不虚。
    有关叠石理水的几处闲聊,师娘对曹达的几句评价,均非闲笔。作者层层递进,一点点展示出曹达的能力、品行和他的职业操守,一笔笔勾勒出“坟山”的面貌和它在老隗印象里与南山之间似有似无的熟悉感,后又点出盆景的名字“南山”,在补记中又用南山崩塌的新闻做了强化。纠缠着、映衬着曹达这条暗线的,是主角老隗的这条明线。“选择”是他们绕不开的人生命题。
    故事开头老隗自报家门的时候就提到,自己有个叫陈有义的师兄与师父理念不合,死于自己造的石屋,这也是师父改行、他跟着学叠山而非造屋的原因。老隗与陈有义是相似的,但比陈有义幸运。他也曾与师父曹达分道扬镳,执意为了赚钱而在堆山时造假,却因为师父的提醒,在和吕岗交谈的时候留存了证据,警惕地把自己从官司里摘了出来。若说这里的吕岗是一个求利者与蛊惑者,那么年轻的“老隗”就是一个随波逐流、最终被“异心”浸染的人。他也因此走上和师父曹达截然不同的道路。
    为了做沈家辉的项目,老隗要沾沾师父的光,因此在妻子的鼓励下,决定登门向师父示个好、服个软,以便求得师父的盆景烫样。在向师父道歉求和的路上,他开车驶入大防岭南沟,却于其中“自失”了。等到经过拒马河,转过五渡村渡口,隔岸遥望南山,回忆起年少的时光,老隗大抵会又一次被唤起曾经和师父坐在南山顶上听师父讲叠山的历史的回忆。
    “这条路,确实很长时间不走了。不仅是我没有走,路上的人也极少。”这条路岂止是他去师父家里的路,还是他做学徒、一步步靠近师父曹达内心的路,更是通向能使他成为一个单纯的、有坚定信念的匠人的路。这条路人迹罕至,重峦叠嶂,引人自失。那些现代派大师找不到路的正确起点,而老隗却是走不到终点。
    老隗并不后悔在“水岸风”项目造假的决定,即使他的“失职失德”伤害到了无辜的人。他彼时的价值观就是挣下这十万块,在京西购房,然后改善自己的生活。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正义与道德,比起悬浮而古老的叠石故事,老隗更关注把握在手里的财富,即使这是违背了职业道德的。做空中花园的项目时,他的选择仍旧没有发生改变,也仍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不是曹达及时制止,老隗势必会步了师兄陈有义的后尘。
    在一开始沈家辉询问时,老隗不理解师父曹达的“坟山”代表的意图,不是他以为的“和师父分开太久”,而是他和师父的理念从始至终就是截然不同的。如他的姓氏一般,老隗始终追求的,不是像“晌午坨”那种“堆”叠山石的纯粹匠心,而是让自己越爬越高、越过越好的“高峻”。他越坚持己见、在种种犹豫后仍旧选择优先满足自己的欲望和利益而不顾后果,就越能凸显师父曹达的匠人品性和敬业良知。后继无人的曹达在南山盆景上为自己立的坟墓看似名为“曹达之墓”,实则隐去了“精神”二字。他提前哀悼的不是自己终将死去的身体,而是那早已注定传承无门的纯粹又正直的匠人之心。
    故事以老隗的视角展开,也以老隗的想法做主导。“九八折”购房优惠是沈家辉开给老隗的违约金,老隗却讽刺地认为辉总的手笔实在是太“大方”了。从他的视角看,沈家辉终止合同,并不是因为他有错,而是辉总和师父有错,这样自己合该得一笔现钱做补偿。但实际上的海归博士虽是圆滑商人,却相当仗义,既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又没要老隗出违约金。老隗却认为自己撕毁合同,不追责,是在了却别人的心病。
    《叠山》双线并进,完成了多个角色之间的对照,使“选择”这个母题缓缓浮现。《叠山》之内,南山崩塌,老隗震动;《叠山》之外,太行矗立,观者深思。是改变自己来顺应环境,还是持守自己拒绝同化于环境,可谓这个虚构故事中最具现实寓意的严峻抉择。
    
    
    义利冲突的叙事演绎
    ○谷慕奕
    《叠山》围绕着三个角色小隗与师父曹达、辉总之间的冲突与合作,展现了不同人物对于职业操守、技艺传承以及项目风险的不同认识和不同价值取向。整个故事充满了情感冲突,使读者能够深切感受到不同角色的各种复杂情感,也可以从他们的不同选择中进行自我反思。
    作者成功塑造了这些丰满立体的形象,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情感变化和行为动机。比如,主人公的世俗与唯利是图、师父的固执与对职业道德底线的坚守、辉总的果断与利弊权衡等。三人之间的关系随着故事的发展而不断变化,从最初的合作到后来的冲突,再到最后的决断,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多面性。也正是因为人性是复杂的,主人公放低道德标准与职业操守,优先选择自我利益,即使害了人也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作者塑造出一个典型的市井小市民的角色,与坚守底线与职业操守的师傅曹达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的矛盾也推动了故事发展的进程。
    全文以“我”的第一人称进行叙述,使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主人公的复杂情感和经历。作者善于搭建大量的对话场景,放大各个角色之间的冲突与强烈的情感矛盾。如最后三人在辉总办公室争吵时,三种鲜明的形象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为了自我获益而放弃道德操守和职业操守的世俗小人,一个胸怀大爱、始终坚守道德底线的长者和一个权衡利弊的商人。这三种形象在现实中也是很典型的。但现实中的人并不都是非黑即白的,我主张性恶论,每个人都是究其一生的和自己的欲望作斗争,但我并不是赞同主人公自私的行为,只是不理解为何德艺双馨的师傅会教出两个毫无匠心和道德的徒弟,还是只是为了进行强烈的形象对照。
    回看故事,整体语言简练明快,口语化和生动的表达方式使得故事更加贴近读者的日常生活和阅读习惯。同时,作者还巧妙地运用了一些写作技巧,故事整体的情节设置紧凑有序,插叙对大师兄的回忆与后面文章“我”的下场相呼应,使得读者能够紧跟故事的发展节奏,产生持续的阅读兴趣。
    故事在结尾处给出了一个讽刺的结局,主人公虽撕毁了合同,但那也只是对辉总提出的违约补偿的不满,是一种装腔作势的行为,看似果敢霸气的举动背后只是无力改变结果的一种发泄。这一举动也更显其市井习气。小说通过讲述一个关于技艺传承、职业操守和商业利益的故事,引发了读者对于传统与现代、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和矛盾的思考。这种思考不仅具有普遍性,也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使得作品具有了更高的文学价值。
    (本文作者均系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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