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演义 诗外的生活
http://www.newdu.com 2025/07/07 06:07:56 中国文学网 叶安然 参加讨论
“古神话开篇呈异彩,诗三百集萃流芳泽”,“曹操观海遗名篇,曹植逃生展捷才”,“白居易垂泪湿青衫,刘禹锡拟诗刺权贵”……看到这样的章节标题,谁会想到这是一部写“文学史”的书。长期以来,文学史像“作家会员登记表”,纷繁复杂的社会背景,冷僻的籍贯地名,简化的生平经历,加上密密麻麻的作品列表,使文学史成了专业读者才去啃的硬馒头。钱念孙先生的《中国文学史演义》,以演义笔法点化全书,将一部浩荡的中国古代文学史演绎得热闹精彩。品读全书,如同随作者进行跨越时空的文化巡游,不仅可以领略名篇佳作,更可了解文人才子的为人品性、悲欢情愁。 千百年来曾以作品照亮文坛的作家、文人,他们少有顺达的人生。诗圣杜甫为后人留下了一千四百多首诗篇,众所周知他是一位忧国忧民的诗人,他的诗作对唐朝衰落中百姓的疾苦寄予了深切关注,而诗文背后的杜甫也是坎坷多难。年轻时他怀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热情和理想去长安参加科举寻求事业,却因李林甫嫉贤妒能屡试不第;社会动乱中他遭遇了“入门闻号咷,幼子饿已卒”的家庭悲剧;安史之乱里他冒死投奔肃宗,不久却因直言上谏而被贬职;弃官离开中原后,在友人的关照下有过一段安定的草堂生活,但在友人辞世后流落夔州,“饥藉家家米,愁征处处杯”,饥寒贫病而逝于破船中。 即便是出身士族,也往往在官场中碰壁,一生艰辛。少年得志者如“苏门四学士”之首的黄庭坚。身为累代书香之后,他从幼年时期纵览诗书百家,诗文出众兼工书法,曾任国子监教授,还奉调入京编修《神宗实录》,完成后升为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为官当政期间,很受百姓拥护爱戴,却在北宋末年的新旧党争中因为不愿逢迎任何一派而屡遭打击,被贬至荒僻的险恶之地,甚至被贬期间所作六言诗也被蔡京的清客抓为把柄欲加陷害,在被加害前客死宜州。于艰难困苦之中,所作《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二首》以傲然气概卓视千古。 如果认为清高孤傲、不问国事是文人生存方式的群体写照,那我们则曲解了他们的真性情,他们不仅文章锦锈,且往往满怀报国济世的热情。《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中英雄壮志未酬的豪迈与沉郁令人动容。其实辛弃疾不仅诗才出众,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将领。他年少时就有抗金复国的抱负,不仅发愤读书,而且刻苦习武,文武双全,有勇有谋。22岁时就在家乡聚集抗金群众两千余人加入义军;23岁时做出了率50精骑袭入金军大营生擒叛徒的壮举,震惊宋金两朝。虽然此后辛弃疾的人生道路并不平坦,他仍以一片赤诚向宋孝宗提交了著名的《美芹十论》和《九论》,劝说朝廷强国抗金。对祖国的热爱和忠诚至死不渝。 退世以求隐逸不是他们的天性,避开混沌官场以保全高洁人格,这样的选择多少透着些许生不逢时的无奈。著名的田园诗人陶渊明从小也很有匡世济国的志向,“昔我少年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然而他所处的东晋王朝偏安江南,无意复国,官场之内互相倾轧,于是他辞官不做,守拙归田,在田园生活中感到跳出官场,迷途折返的喜悦。他的《归田园居》、《饮酒》将其超尘拔俗的高洁志趣表现得淋漓尽致。 自古才子多情,从动人的文笔当中,不难看出他们感情世界的丰富。但若对应了背后的趣闻佳话,诗文就更加真切可感。北宋词人贺铸,学问满腹,喜酒尚侠,是个耿直人物,却在客游吴越时遥见丽影而染上闲愁,吟出了“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子雨”的彩笔,痴立蘅皋,流连徘徊,直到天色渐晚,暮霭降临。与欧阳修同撰《新唐书》的宋祁,因写出“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名句而与轿中女郎邂逅,相思中提笔写就了传遍京都的《鹧鸪天》,终于再度得见成为佳偶。南宋著名词人姜夔因著名的咏梅词《暗香》、《疏影》而觅得知音,成为文坛佳话。 在他们的感情世界中也有曲折凄迷。这当中最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当属陆游与唐婉,他们因陆游母命难违而生生分离。几年后沈园的巧遇使陆游百感交集,书著名的《钗头凤·红酥手》于壁上,此后,陆游多次重游沈园,每每作诗记念。年迈体弱无法亲至沈园时,依然神游故地,写出了《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两绝》,甚至八十四岁高龄时,身体稍有好转后仍拄杖移至沈园追忆当年。这段至死不渝的爱情,就在千古之下皆无人可比。 在我们诵读的诗文背后,是悠久的沧桑变故。在他们撰写的诗文之外,是非凡的身世坎坷。 “文章憎命达”,“诗穷而后工”。世事人情造就了文章,平坦无忧的生活不可能提炼出警人的作品。对于千百年来活跃于文坛的文人才子们,他们的文句可以字字珠玑,令人拍案,也能句句血泪,催人断肠,才华是文字功夫,真正赋予了他们的诗文强烈感染力的是他们不为常人道的挫折、坎坷、悲欢离合。 所以,如果不了解诗文之外的生活,即使能将古代文学作品烂熟于胸,对文学史的了解依然是残缺的。《中国文学史演义》着力呈现的,正是这诗外的生活。 钱念孙先生以全新的笔法来展现文学史,不仅展现史中的“文”,更展现文中的“人”,令人惊喜,也令人联想到《史记》独创的记传体手法。“二十四史”是史书中的精品,然而少有人能够报全其中其余史书,只有《史记》家喻户晓。这不能不说与司马迁所开创的记传体手法有关。这种写法将人物作为历史的单元,把他们的身世经历、鲜明个性栩栩如生地展现给后人。《廉颇蔺相如列传》、《陈涉世家》等篇章甚至广为流传,见证了这种写法的亲和力。 《中国文学史演义》所采用的叙述方式,无疑也在试图摘下文学史严肃的面具,还其鲜活的原貌。演义由宋元话本发展而来,十分平俗易懂。为将艰涩的古籍记载化为平俗易懂的演义,作者也是下足了功夫。遇有古人的籍贯,会解释今在何处,提及艰深的诗作,会不厌其烦地阐述意境与义理。钱先生尤其对文学家们之间的交往细心勾连,如李白与杜甫情同手足的友谊,范仲淹与欧阳修的君子之交……展现给我们的不再是单独的文人个体,而是息息相关的文化群体,颇有裨益。当然,虽为“演义”,书中的人物地名,诗文典故皆有史料可考,不仅妙趣横生,而且严谨真实,不失为一部“信史”。 值得一提的是,钱先生不仅为文,而且作画,整本书中所缀几十幅白描插图,均出自作者亲笔,细致而耐品,平添逸趣。 原载:《中国图书评论》2005-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