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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刘绪源:八个瞬间,和永恒的怀念


    

作家小河丁丁回忆自己和儿童文学评论家刘绪源的8次见面,一切仿佛定格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天上有月亮,没有星星,星星都下来看西湖了,化成岸上船上的灯火,更多的在宝石山栖聚,一派珠光宝气。我们坐在水边石阶上,微风轻拂面颊,湖水波汩作响,连说话都觉得有些多余。”
    回想起来,我跟刘绪源老师见面不算多,可也不少。
    一次是在金华开会,晚饭后几位作者、编辑见到了绪源老师,还有韦苇老师。宾馆房间里没有那么多凳子,我们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低垂的窗帘。两位老师兴致很高,既谈且笑。韦苇老师的笑像浪花一样响亮,还用巴掌拍着大腿。绪源老师笑声很轻,如同微风拂过柳条。临别的时候,我问二位老师,儿童文学创作要注意什么,能不能提几个关键词?他俩你说一个,我说一个,一共提了六个:温暖,世俗,狂野,深刻,个性,价值判断。我怕忘记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记下来。韦苇老师送我一部《世界儿童文学史》,我就把小纸片夹在书里。
    一次是在鲁院学习,绪源老师给我们上课。他抱来一大摞书,堆在话筒边,挑着章节给我们读,点评的话并不多。他说,好文章的味道,读得出来。读汪曾祺的《职业》,他举着书,直着脖子,头向后微仰,模仿书中卖椒盐饼子西洋糕的男孩吆喝:“捏着鼻子吹洋号!”这句话,原本是别的孩子取笑这男孩的,但这男孩觉得挺有意思,走到无人处忍不住也喊一嗓子。快要下课的时候,绪源老师提了一个建议,“找七八个经典短篇拆一拆,看看有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离开鲁院之后,我真就动手来“拆”,发现那些佳作虽然篇幅不长,但起伏之多,张驰之妙,推挽之趣,确有共通之处,而且本土作品在结构上跟传统建筑极其相似。这是有心人早就发现了的吧,我既惭愧又高兴,仿佛窥见前人秘密似的。
    一次是参加武义童话节,我和绪源老师顾不上说话。在露天会场,我坐在绪源老师后排,见他头发疏了不少,耳朵薄薄的,不禁有些担心。合影的时候,我把着他的肩,感觉十分坚实,仿佛铸铁一样。
    一次是在杭州开会,晚上一起逛西湖。天上有月亮,没有星星,星星都下来看西湖了,化成岸上船上的灯火,更多的在宝石山栖聚,一派珠光宝气。到了人少的地方,我们坐在水边石阶上,微风轻拂面颊,湖水波汩作响,连说话都觉得有些多余。
    绪源老师家在上海,我去过三次。
    第一次跟鲁院同学一起去,他们聊天,我闷头喝白开水,天热,又刚下车,一气喝了三大杯。其实在来上海的车上,我跟绪源老师一直聊着《星期天》,短信飞来飞去,比赛一样夸赞。快到中午,我问绪源老师午睡不?睡到几点?绪源老师说大概一点到三点。我心里想,等你醒来就见到我了。《星期天》是头一天绪源老师推荐我看的。绪源老师说,《星期天》有一种美的微光,能让庸俗之人灵魂跃升,好的文学和评论皆当如此。当时我正在农田散步,回去就将《星期天》找来看。读到第一句,“这是一所私立中学,很小……”我不由得会心一笑。我也在一所私立中学,也很小,所以才出来散步啊。
    第二次自己一个人去,一杯水没有喝完,光顾说话了。
    第三次是参加《少年文艺》青年作者改稿会,跟另外三位一起去,没有事先告知,到楼下进不了门。我给绪源老师打电话,通了,那头没有声音。绪源老师又给我打电话,通了,同样没有声音。这时有人进楼,我们就跟进去。进电梯,上七楼,哈,绪源老师站在家门口等着呢。
    绪源老师嗓子十分沙哑,我们尽量少说话,又不能闭着嘴互相瞧着,绪源老师就带我们看字画。
    客厅最大一幅抽象画是吴冠中的,大大小小的色块参差错杂,有几分儿童画的趣味。还有一幅字,不记得谁的手迹,头两句是:搏虎仍之野,投豺又出关。
    进入书房,迎面是一副扇面:柳绿花红年复年,莺飞竹长亦堪怜。于今桑下成三宿,惭愧浮屠一梦缘。
    靠窗书桌上方是何绍基的团扇,呈黄褐色,我凑近了看,有几个字认不出来。绪源老师就倾着身,扶着墙,把头侧来侧去避开玻璃反光,用那种说悄悄话一般的声音念一遍:建阳崇安之间有大山横出,峰峦特秀。余尝结茅其颠小平处。每当晴昼,白云坌入窗牖间,辄咫尺不可辨。尝题小诗。戊辰三月为屋生五儿属。绍基。
    绪源老师还给我们看了一本“假书”,《美与幼童》(增订版),内文不全,插图是全的。绪源老师说,写这本书的时候,精力都扑在上面,写完感觉大事都做完了。
    人世匆匆,我们只待了十二分钟,打车直奔虹桥。到机场,一位下了车。到火车站,另两位候车去了,而我票还没有买。
    买好票,要等好几个钟头才能上车,我独自坐在候车室冰凉的地板上。时间缓缓流逝,旅客往来喧哗,而我蓦然想到,四人在楼下的时候,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不是信号出了问题,而是绪源老师的嗓子……那一刻,潮水在我胸中涌动。旅客一拨一拨上车去,一拨一拨进站来,那种熙熙攘攘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第八次见面是在上海一家医院,绪源老师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无法跟人交谈。我坐在床边,握着他没有吊瓶那只手,那是一只大手,重重的,暖暖的。
    在梦里,我也见过绪源老师,不止一次。
    曾梦见绪源老师在街边摆了一张小木桌给人看病,有些儿忙。我左手拇指甲裂成三块,颜色也不对,就去找他。他把我一个指头弄出点血,又给我吊瓶,安慰我说,其实不治也行。后来他有事要走开,我抬头看药水,跑得好快,就叫他拔针。他说没关系的,一下下就回来。等他回来动手拔针,梦就醒了。这个梦前头还有一段,是我捉了甲鱼去放生。
    一转眼绪源老师离开好几年了,我时时记起他。我把《世界儿童文学史》打开,那张小纸片好好儿的,十分平整。那是一张当当网的发货清单,打印的内容几乎褪尽了,我潦草的字迹仍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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